一战圣诞节自发停战的故事

1914年的寒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西线战场的泥泞、鲜血与混乱中，一系列非凡的停火事件自发地发生了。

图像来源，GETTY IMAGES。1960年代，BBC曾访问几位在那段特殊圣诞节期间决定放下武器的士兵。

1914年圣诞前夜，隶属于伦敦第五步枪旅的步枪兵格雷厄姆·威廉姆斯站岗放哨，焦急地凝视着无人区的荒芜之地，远处是德军的战壕。他已经经历了数月残酷的暴力、流血和破坏，而这些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典型特征。就在这时，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突然间，德军战壕里出现了灯光。我觉得这很奇怪。然后德国人开始唱《平安夜，圣夜》。我醒了过来，所有的哨兵也都醒了过来，叫醒其他人一起来看看，看看这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BBC广播节目《见证历史》中回忆道。

歌声传遍荒凉的无人区，熟悉的歌声跨越了语言的障碍，用音乐提醒我们人类的共通之处。“他们唱完了颂歌，我们为他们鼓掌，我们觉得应该以某种方式回应。于是，我们唱起了《第一首圣诞颂歌》。”

1914年圣诞节休战的确切起源难以考证。它似乎是在西线多个地点自发形成的。并非存在统一的圣诞节休战协议，而是一些局部事件。对于一些战壕里的士兵来说，休战持续了几个小时；在一些地区，休战一直持续到节礼日；甚至在一些孤立的地区，休战持续到了新年。而在西线的某些地区，休战根本没有发生。1914年圣诞节当天，仍有约77名英国士兵在战斗中阵亡。

对于当时还是下级军官的斯科特·谢泼德上校来说，这场战争似乎始于一次偶然。当时他正在法国北部阿尔芒蒂埃镇附近作战。圣诞节清晨，无人区被浓雾笼罩。“雾气浓得伸手不见五指，”1968年，他随BBC重返战场时回忆道。

他们决定利用天气掩护来修缮摇摇欲坠的战壕。但当士兵们忙着装填沙袋、修复战壕胸墙时，雾气突然开始消散。

“停火来得如此之快，令人震惊。我们突然看到德国人也在开阔地带做着同样的事情。我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一两个士兵朝他们走去。他们相遇了，握手，交换香烟，开始交谈。战争在那一刻仿佛停滞了。” 指挥步枪旅的沃尔特·康格里夫将军在圣诞节那天写信给妻子，将停火描述为“一种非同寻常的局面”。由于战壕很近，士兵们可以互相喊话问候，并开始交谈。“一个德国人喊道，他们想要一天的停战，问他是否愿意出来，”将军写道。“我们的一名士兵非常谨慎地探出胸墙，看到一个德国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两人都走了出来，然后更多的人走了出来……他们一整天都在一起走来走去，互相递雪茄，唱歌。”

停火让士兵们得以喘息，从无人区找回阵亡的战友，并为他们举行体面的葬礼。几个小时前还在互相厮杀的士兵们，如今却交换了香烟、食物和家乡的纪念品。甚至有报道称，士兵们在对立战壕之间的空地上自发地踢起了足球。第33萨克森步兵团的少尉约翰内斯·尼曼上校就是其中一名参与者。

“突然，一个英国士兵拿着足球来了……然后就开始踢足球了。我们用帽子标记球门。英国士兵也这么做了。我们踢了很多球。最后，德国人以3比2赢得了这场足球比赛。”

战争重燃。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停战。军方领导人对停火以及停火期间涌现出的意想不到的战友情谊感到措手不及，他们担心这些停火会削弱士兵的战斗意志，从而破坏战争进程。

双方都下达了停止“与敌方交往”的命令，并威胁要将他们送上军事法庭。军官们被告知，任何靠近战壕的敌军士兵都应开火，枪声逐渐再次响彻战线。战争的残酷再次袭来，随着战争的持续恐怖升级，交战国之间的仇恨也日益加深。第二年的圣诞节，为了防止再次出现自发的停火，军方特意安排了机枪扫射，以掩盖任何圣诞颂歌的声音。

在那短暂的一刻，交战双方的士兵都看到了彼此作为父亲、兄弟和儿子的情谊，他们都渴望回家，回到亲人身边。

1914年的圣诞节休战或许最终并未改变战争的进程，但正如历史学家丹·斯诺在BBC播客《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声》中所说，它本身的发生就是一个奇迹。“在官僚机构、机器和高爆炸药充斥的战争中，休战是短暂而令人心动的、展现人性光辉的一瞥。”

这件事对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比如斯科特·谢泼德上校。在那短暂的一刻，交战双方的士兵不再是需要互相消灭的无名敌人，而是彼此视为渴望回家与亲人团聚的父亲、兄弟和儿子。

“他们当中有好几个人会说英语。事实上，他们对整场战争都表达了不满。他们一点也不咄咄逼人。有些人说他们去过伦敦，去过英国，事实上，他们表现出很高兴见到我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