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岁重庆嬢嬢比利时摆摊“卖杂面：月入6万

今年10月前后，重庆女子汪莉在比利时卖豌杂面的故事，开始在短视频平台上“走红”，并被不同媒体报道。

37岁的汪莉，在比利时生活了10年。本是“全职主妇”的她，因博士后丈夫的失业危机，开始在比利时新鲁汶市大学城摆摊，靠卖重庆美食碗杂面，她如今已经挣到支撑家庭全部开销的收入。在汪莉的讲述里，她把自己说成是缺乏硬性技能、学历和家庭支持的“俗人”。所以才不得不选择摆摊这样，最符合她想象和个人经验的挣钱方式。她原本也没想到，摆摊卖小面可以是一个“事业”，能让自己走出压抑的生活和情绪，带来物质和精神等多重回报。

汪莉摆摊故事的“走红”，或许是因为视频里的她，不加修饰展现了自己从无到有，越做越好的过程，这恰好契合 “养成系博主” 的成长路径。但另一方面，中年人摆摊重启人生的故事，或许也折射出了大多数人都能共感的担忧。当来自不稳定生活里的焦虑成真，普通人要如何跳出惯性的限制，从头再来？

以下是汪莉的自述：

一

我从今年5月开始在比利时新鲁汶市大学城集市摆摊。那之前，我一直非常焦虑，因为我老公的博士后项目会在6月到期，如果他一直找不到教职工作，我们全家就没有任何收入了。我之前会做代购，早期好的时候。有人追着我问能买到什么，去年下半年开始，我在朋友圈挂一个包，常常好几个月卖不掉。所以，我必须琢磨转行的事情。

我是本科学历，学的环境科学，传说中的“四大天坑”，在比利时找工作实在很难。不像计算机类的专业，只要懂英语和程序语言，还可能找到IT相关的工作。我也有朋友在比利时做跨境电商，但我没有行业经验，而且需要投入很多成本，我很难承受。甚至就算本地服务业，也更倾向招会当地官方语言法语的人。

《爱上海蓝军》剧照

如果重新学语言、会计或编程等，起码要两三年。但我家还有两个孩子，加上我们在比利时房贷等开销，我根本来不及从头开始。我需要快速赚到钱。这样一来，好像只有摆摊可以。比利时本地人除了“下馆子”，也很喜欢逛集市，就像我们国内的赶集一样，大家都喜欢在集市上买东西。但和商店不同，在集市上摆摊的人基本都是外国移民，有东欧人、非洲人也有其他的亚洲人，但很少有本地人和年轻人。我没有做刻意做市场调研，只是想起自己曾去过的新鲁汶大学城集市，人流量很大，是个摆摊的好地方。

在比利时摆摊，最主要的是要有个人税号，售卖食品还需要相关卫生许可证，然后和集市申请，再交摊位费就可以。我联系的集市，允许我每周二和周六整天摆摊。我最开始想卖炒饭，但集市管理员说已经有越南人摆摊在卖炒饭，两者有竞争关系，我可能会被分到相对偏僻的摊位去。我想到，比利时人主食常吃意大利面，而且我是重庆人，那不如试试卖豌杂面。后来真有比利时客人和我说，我卖的是“重庆版意大利肉酱面”。

图源：重庆孃孃在比利时抖音

其实，刚到比利时第一年，我就想过要摆摊，只是当时我还没有长居，不能办个人税号。因为我是留守儿童，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八九岁时起就开始烧饭，并且觉得做饭很有意思。大学毕业后，我在重庆做过景观设计的工作。但我并不很适应坐班，总感觉以后还是会做餐饮创业，甚至还去重庆小面饭馆里学过几天，看看小面是怎么“打佐料”的，小面酱料和肉末怎么做才会更香。

决定卖豌杂面以后，我又去学了两个月的法语，又在网上找了豌杂面教学视频，家人朋友试吃后的反响都不错，我就开始摆摊了。第一天摆摊，我还叫了朋友一起，但我们都很“社恐”。我老公更是和我的摊位站得有五米远。好在忙起来以后，害不害羞也顾不上了。其实很多外国人对我们的面很感兴趣，有的人不敢尝试，一开始会观望。我就和他们介绍，这是重庆的面，是中国的面，他们现在都是我的回头客了，基本每个星期都会过来。

我摆摊的地方在一个小便场，能容纳至少二十个摊点。在这里摆摊的人，也基本都是移民，所以很有“异域风情”。有一半以上的摊位都是卖吃的，其他就卖一点小百货商品。来这里逛集市的人，基本都是大学城里的老师和学生，游客倒是很少。比利时摆摊的条条框框很多，不像国内可以在路边流动出摊。在比利时摆摊，除了必要的经营许可外，我也要给集市管理费，不过很少。而且卖什么东西，哪几天卖，在哪里卖都要提前和集市的管理员说清楚。管理员也会积极帮你沟通，避免不同摊位之间因为个人利益起争执。所以比利时摆摊也比较稳定，像我摆摊的那个集市，有人已经摆了几十年摊。

图源：重庆孃孃在比利时抖音

我第一天摆摊卖了三十多碗面，比预计好，得到了信心。慢慢地，我也有了一些把豌杂面做好吃的心得，客人也变多了。我现在每次出摊都要准备9公斤左右的肉末，差不多能卖100碗，还会做包子和溏心蛋，不下雨的话，基本能卖完。我一周出摊两天，一个月大概会有8000欧元的收入，完全能解决我们一家人在比利时的生活开销。

我对目前的收入很满意，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快40岁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的事情上这么有价值感和成就感。之前我做了十年的全职家庭主妇，全部的生活就是我的家庭过得很压抑，没有稳定的收入，也没有什么机会做自己的事情。

《甜甜的陷阱》剧照

二

十年前，我老公博士毕业，比利时鲁汶大学研究所有个博士后的研究项目可以和他签一年的合同，我们就决定一起过来体验一下。那时我28岁，刚刚结婚，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待这么久。我老公第一年的项目结束后，又续签了几次，到他工作签到第5年，我们拿到了长期居留许可，又有了两个孩子，突然意识到我们可以选择在这里长期生活。

我和我老公都来自农村，我们在比利时的朋友圈子，大多都是因读博来比利时的华人，他们也会在比利时成家，但父母一般能出钱出力。我每次听到谁的父母可以每三个月过来一段时间，谁的父母能拿出五万十万块人民币，帮他们缓解经济危机，我都觉得非常羡慕。我俩没有家庭助力，刚到比利时那几年，过得非常艰苦。当时我很要强，一直在做代购，一定要努力赚到和我老公工资差不多的钱。

《82年生的金智英》剧照

我的两个孩子只差了一岁多，老大是我们在计划内要的孩子，生二胎有些意外，当时我差不多30岁，生产后却现了很多过敏反应，加上同时照顾两个小孩，身体一下就垮了。比利时这边有一些育儿政策上的帮助，比如6个月大的幼儿可以在白天免费送到托儿所照顾。我记得，老大好不容易可以去托儿所了，可他一到冬天就生病，一生病我就要把他接回家，他回家后又把感冒传染给老二，我就更辛苦了。

照顾孩子的间隙，我还要弄代购的事情，靠和买手及顾客沟通工作来缓解压力，也常常和我老公吵架，非常压抑，出现过轻生和伤害自己的想法，甚至还想过，要是把老二从楼上丢下去，痛苦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我现在知道这种状态叫“产后抑郁”，但我当时真的不清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比利时一到冬天，夜晚就特别长。我身边没有能讲述痛苦的朋友，国内的朋友也不能总承担我的负能量。最后我就是自己熬，熬到孩子三四岁以后，才缓解了一些，但我现在还在接受脱敏治疗，听到小孩的哭声也有应激反应，之后时常还会感到抑郁。

《忘了我记得》剧照

但和刚来的时候比，我最近肯定是最开心的。摆摊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虽然一周只出摊两天，可采购、炒制酱料和肉末、包包子和煮溏心蛋，不多要准备四天，其他时间还要做一些自媒体的工作。

我老公找工作目前还不太顺利，他最近就在家照顾孩子，人流量大的时候帮我顾摊，同期准备申请别的项目或教职，准备继续追求学术梦想。但我已经决定，无论他未来找到什么工作，我都会继续摆摊。我是真的把摆摊看成自己的事业，不是说我要靠它挣到多么大一笔钱，只是这种开心又忙碌的挣钱体验，真的很珍贵。

三

摆摊卖小面的快乐是很直接的，客人说好吃，看到他们吃的表情就会有成就感。而且我还可以根据客人反馈，不断调整做法，只要做了就有效果。

刚开始摆摊时，我还手忙脚乱，控制不好面的分量，忘记客人点了多少东西。后面人流量大了，我就给客人发号码牌，避免漏给或多给。做得多了我发现，豌杂面好吃的精髓在于面的软硬度和调料的味道，这都可以根据时间或者比例精确控制，这两件事做好了，出品就不会有问题。

《凡人歌》剧照

客人来吃的次数多了，也会想试试别的。我之前卖的是韭菜盒子，后面开始卖包子，分成肉馅和素馅两种。但最近还有客人和我说，我只卖一种面。我就在想，他是不是想试试别的浇头？我最近就在琢磨，凭我现在摆摊的条件，还可以再支一口锅，开发一下红烧牛肉面。

因为每天都在琢磨这些事情，我现在没空抑郁了。国内外有朋友看到我发的视频，也都评价说我很厉害。我老公一开始比较抗拒和我一起摆摊，躲得远远的，也不愿意出镜。但现在也会和我一起准备。他害羞的状态我也能理解，毕竟他学历很高，多少还是有包袱在，我经常开玩笑说，他还没脱下长衫。像我，因为学历低，所以很多想法都会飞一点。

我摆摊前，还动员过身边一个朋友一起，她在比利时攻读化学博士，也出现了失业的问题，我说我们一起摆摊的话，就是“女博士摆摊卖小面”，肯定吸引眼球。但她婉拒了，一方面她应该不那么着急挣钱，另一方面，摆摊卖小面的辛苦，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

受访者供图

我是在摆摊同期开始做自媒体的，当时还不是很有信心，还想如果摆摊不行，就努力把自媒体当主业做，把摆摊当副业。但真正开始做以后，我发现情况是完全相反。自媒体我当然也花了很多心思在做，自学拍摄和剪辑，努力想标题。像那条“大龄博士失业摆摊，一天可以挣多少欧？”的视频，是我老公在找工作时拍的，我当时就想，如果他找到工作了，那标题也可以是“高学历博士摆摊”。目前我视频的数据都不错，今年10月后，有媒体采访，我的粉丝也变多了，但靠它挣钱好像还很早，而且还要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只能是当个副业慢慢地做着。

我也很难说，我好像“火”了。因为我实际的生活确实没有任何变化。最近，我反而在想，我应该在比利时人关注的网站宣传我的豌杂面，标题和内容要根据他们关心的事情调整。不过，我现在这样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好像也不用再做夸张的宣传。我目前也没有更大的雄心壮志了，就希望把目前的事情做好，攒钱换一个餐车，不用每天花一两个小时支摊，还担心下雨，移动起来也会更方便。

图源：重庆孃孃在比利时抖音

摆摊很辛苦，但我感觉除了阴晴不定的天气外，我基本能克服所有困难和问题。可能因为朋友圈子里当地人少，我倒是没考虑过比利时人怎么看待摆摊。我国内的家人都知道我在摆摊，但也感觉比较正常，因为我做的也就是比较普通的劳动工作。和曾经在重庆坐班的职场经历相比，我肯定是更喜欢现在，没有人管我，我很自由，不管是拍广告还是策划活动，我都能灵活按我的想法去尝试，立马知道效果。

有人看我的视频也会说我乐观，但我其实是一个很容易焦虑的人，也会抑郁，还一直在过走一步看一步的生活。只是常常生活就是这样，人不乐观也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