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连斯基被砍断“臂膀”，乌克兰政权风雨飘摇？

当地时间11月28日清早，数十名乌克兰国家反腐败局（NABU）和反腐败特别检察官办公室（SAPO）抵达了乌克兰总统办公室主任安德烈·叶尔马克（Andrii Yermak）的住宅外。出示执法文件后，他们鱼贯进入，开始了搜证工作。狙腾克兰媒体报道，工作持续到当天下午两点。执法人员从叶尔马克家带走了多部手机和电脑。

同日下午，叶尔马克向泽连斯基递交辞呈，要求辞去总统办公室主任职务。叶尔马克长期被视为泽连斯基的左膀右臂，以及乌克兰事实上的“二号人物”。他的辞职，可以说是乌克兰政治场的大震荡。



叶尔马克长期被视为泽连斯基的左膀右臂，以及乌克兰事实上的“二号人物”。

搜查之后，叶尔马克没有被立即起诉。但这是自本月初围绕乌克兰国家原子能公司的腐败案被反腐败部门曝光后，叶尔马克首次遭到搜查，也是这场风暴真正伤及这位乌克兰的“影子总统”。

乌克兰反腐部门此前透露的案情显示，泽连斯基曾经在娱乐产业的合伙人明迪奇（Timur Mindich）利用人脉关系，和一群高官一同把持了乌克兰国有原子能公司（Energoatom），进而从各种商人手中收取贿赂和回扣，总价值超过一亿美元。涉案高官包括乌克兰的两任能源部长和他们的助理。相关文件还涉及几名未公布姓名的人物，有人认为叶尔马克或牵扯其中。

案情曝光后，乌克兰官场开始了一轮震荡——先是前能源部长加卢先科（Herman Halushchenko）和现任能源部长格林丘克（Svitlana Hrynchuk）等人被解职。继而乌克兰的反对党，乃至执政党人民公仆党的多名议员都围绕着叶尔马克在腐败案中的角色，要求泽连斯基加以调查。

更值得注意的是，若没有提交辞呈，叶尔马克本应在11月29日赴美，和美国总统川普的特使维特科夫、女婿库什纳等人讨论草拟中的乌克兰和平方案。这份方案已经得到川普和普京的部分认可，或将是一份决定乌克兰命运的文件。在关键谈判节点，叶尔马克的出局，传递出的是不寻常的信号。美国《纽约时报》评论称，泽连斯基失去了一个“谈判者兼执行人”。

叶尔马克辞职后，泽连斯基发表讲话，他先是感谢叶尔马克“始终以正确的方式在谈判中代表乌克兰的立场”，继而表示将重组总统办公室，并希望“消除任何谣言和猜测”。面对即将到来的美国和乌克兰围绕草案文件的磋商，泽连斯基称：“俄罗斯渴望乌克兰犯错；我们绝不会犯错。”



分析认为，叶尔马克的辞职可能带来乌克兰的政治重组。

掌控实权的“绿衣主教”

现年54岁的叶尔马克，比泽连斯基大7岁。1971年，他出生于苏联时代的乌克兰基辅。他的母亲是出生在列宁格勒（今天的圣彼得堡）的俄罗斯族，父亲则是乌克兰犹太人，曾在苏联驻阿富汗大使馆工作。

年轻时的叶尔马克对国际关系拥有浓厚兴趣。1995年他从基辅舍甫琴科国际大学的国际关系学院毕业，随后获得律师执业资格，主攻国际知识产权法和商法的相关业务。作为律师，叶尔马克的主要客户是文化产业。1997年，他创建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先后担任许多国内外文化艺术公司的法律顾问。

正因为这些人脉，叶尔马克以“票友”的身份参与了多部乌克兰电影的制作，许多媒体据此给了他一个“B级片电影制作人”的头衔。

外界认为，叶尔马克和泽连斯基的关系可以追溯到2011年前后，那时泽连斯基还是一名喜剧演员，叶尔马克则是一位在文化和政商业界人脉广泛，并且对政治充满热情的律师。

和许多文化业界人士一样，叶尔马克在2019年帮助泽连斯基投身总统大选。《乌克兰真理报》的一篇报道认为，这个阶段的叶尔马克和泽连斯基并没有那么熟络——因此在泽连斯基当选总统后，叶尔马克得到的职位是不那么显眼的总统助理，负责一些日常事务。



2019年泽连斯基上任之初，叶尔马克的地位还并不显眼。图中后排戴墨镜者是他。

然而，这个位置给了叶尔马克重要契机，可以密切接触到泽连斯基本人。

《乌克兰真理报》提到，作为非建制的政治人物，泽连斯基对传统官僚体制的许多做法深恶痛绝，更欣赏“个人化”的解决办法。而叶尔马克尽心尽力和总统待在一起，形成了长期的陪伴效果，获得了后者的信任。2020年，泽连斯基“炒掉”了过于高调、喜欢咄咄逼人的总统办公室主任博赫丹（Andriy Bohdan）之后，叶尔马克顺利补上了总统办公室主任的空缺。

上任后，叶尔马克陆续调整了总统办公室的人事，安排多名亲信担任要职。渐渐地，他对内政上的人事安排拥有了诸多决策权。比如，今年新上任的乌克兰总理斯维里坚科，就是叶尔马克一手提拔的。

2022年乌克兰进入战时体制后，叶尔马克的这一角色更加凸显——媒体报道称，他几乎每天都和泽连斯基在一起，一起待在防空掩体中，一起决策，一起健身。战时的泽连斯基极为忙碌，而且因为安全考虑，时常待在掩体中，这也意味着他的生活和信息渠道会高度依赖总统办公室，叶尔马克也因此被人们称为掌控了乌克兰实际权力的“绿衣主教”。

在与叶尔马克谈判的欧洲人眼中，叶尔马克是让整个国家系统运转的关键人物。一位外交官曾评价说，“他是一个勇于承担自己角色的人。他甚至有点《阿甘正传》中阿甘的味道，完全沉迷于自己的想法，从不放弃。”



在一些欧洲人眼中，叶尔马克是让乌克兰国家系统运转的关键人物。

随着战事变得不顺利，乌克兰民间关于叶尔马克的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有人说叶尔马克已经控制了泽连斯基的大脑，有人说他被俄罗斯收买了，有人说他有着更大的野心……

但无论传言如何离谱，泽连斯基对叶尔马克的信任都无远弗届——数年来叶尔马克作为泽连斯基的特使，参与了大量的外交工作，地位远在外交部长之上。甚至在辞职之前，叶尔马克仍作为乌方代表团团长在日内瓦和美国代表团会晤，讨论之前美方提出的“28点”和平计划，将其修改并缩减为“19点”。



11月23日，叶尔马克带领乌克兰代表团在日内瓦和美国代表团讨论和平草案。

就在11月20日，泽连斯基在会见执政党人民公仆党的成员时还称，叶尔马克不会离任。

叶尔马克在递交辞呈后表示，自己打算前往前线。据《纽约邮报》11月29日报道，叶尔马克在写给该报的一封信中称：“我会去前线，并且已经做好面对任何打压的准备。”他解释说，之所以作出这一决定，是因为“不想再给泽连斯基制造麻烦”。

将如何影响未来谈判？

对于叶尔马克的辞职，俄方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就此事件加大抨击泽连斯基的力度。

俄罗斯无任所大使罗季翁·米罗什尼克（Rodion Miroshnik）告诉今日俄罗斯电视台，泽连斯基在腐败调查期间罢免了他的办公室主任，目的是掩盖自己的罪行。“泽连斯基清楚腐败的线索最终会指向他，尽管有人试图将他描绘成对这些罪行毫不知情。”米罗什尼克补充说，叶尔马克“已经变得太有害了”，泽连斯基的重点是“保住权力，维护一个腐败横行的政权”。

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提到，尽管有人试图将叶尔马克与不断扩大的腐败丑闻直接联系起来，但针对他的这场运动表明，无论是在反对派内部，还是泽连斯基所在政党内部，都对叶尔马克在总统办公室的“专横跋扈”普遍感到不满。此前，乌克兰总统办公室曾试图剥夺乌克兰反腐机构的独立性，这一举动曾在今年夏天引发民众的强烈愤慨。

这不禁让外界怀疑：泽连斯基的权力是否稳固？多大程度上还拥有和美国与俄罗斯谈判的筹码？

川普政府提出的和平草案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能压制泽连斯基政府的不满。据媒体披露，此前由川普政府特使维特科夫和俄方沟通得出的这份新计划包含28项要点，包括乌克兰将撤出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州、将军队规模限制在60万人、乌克兰将不加入北约写入法律、全面解除对俄罗斯制裁等内容。

相关内容曝光后，乌方随即表示不安，泽连斯基发表悲情讲话：“乌克兰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此刻，乌克兰或许正面临一个极其艰难的选择：要么失去尊严，要么失去一个关键伙伴……我们将生活在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没有正义的境地。而我们却还要信任一个已经两次攻击过我们的人。”



俄罗斯无人机袭击后，一名居民站在基辅一栋受损居民楼的院子废墟中。

然而，这是迄今最有机会达成俄乌停战的一份草案。自其出台以来，俄乌双方均未完全反对相关内容。从内容上看，俄罗斯没有继续主张赫尔松、第聂伯罗和扎波罗热等地的领土诉求，对乌克兰军队的规模限制也从开始的10万人放宽到了60万人。此外，草案中包括了美国和盟友对乌克兰的明确安全保障。对乌克兰而言，在当前局势下，以上条件并不算太差。

11月27日，在吉尔吉斯斯坦参加集体安全组织峰会时，俄罗斯总统普京也提到了这份草案。他表示，其中许多内容都可以讨论，俄罗斯已经准备好进行“严肃谈判”，只是乌克兰需要从俄罗斯主张的顿涅茨克、卢甘斯克两州撤军，否则俄罗斯将继续军事行动。这是普京罕见地明确做出可以实现停火与和谈的发言。



11月27日，普京在比什凯克评论了美方提出的和平草案。

耐人寻味的是，作为独立反腐败调查部门，乌克兰国家反腐败局和反腐败特别检察官办公室的此轮行动时间，对泽连斯基和叶尔马克可以说极为不利。11月10日，当这两个部门公布了能源系统腐败案案情后，美国特使维特科夫旋即取消了和叶尔马克的会谈。11月28日的突袭行动，正好踩在叶尔马克从日内瓦讨论“28点”归来，准备赴美参加下一阶段讨论的时间点上。

乌克兰国内的政治反对派也借机要求泽连斯基释放部分权力。前总统波罗申科在其社交媒体上写道：“叶尔马克事件之后……我们需要团结。不是形式上的团结，而是真正的团结。”有关“团结”的说法，实际上是延续反对派一直以来的呼吁，即组建一个战时民族团结政府，从“战时总统制”回到让议会、总理和内阁拥有更大权力的半总统制。

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所长孙壮志认为，叶尔马克的离职将影响泽连斯基的谈判能力——未来在对美谈判上，乌克兰会陷入“更加被动、更加弱势地位”，甚至不排除在立场上也会有所调整。

目前，泽连斯基已派出由乌克兰前国防部长、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秘书乌梅罗夫率领的代表团赴美磋商。泽连斯基能否应对这一险局，还得看未来这段时间的谈判进展。

但也有人对叶尔马克的离任表示乐观。英国《卫报》引述乌克兰政治分析师费先科（Volodymyr Fesenko）的观点称，叶尔马克的辞职是乌克兰政坛的“一场小型革命”，会有一定积极作用。

费先科认为，叶尔马克长期担任总统办公室主任，几乎控制了泽连斯基可以接触到的所有人和信息，因此他的离任有助于“将更加新鲜的理念和更具共识性的决策”带入核心决策层，这或能让乌克兰在战争中僵化的政治版图实现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