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馥莉“切割”娃哈哈，千亿价值品牌何去何从？

时隔一年多，宗馥莉再度辞去在娃哈哈集团相关职务。

综合媒体报道，宗馥莉在 9月12日向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娃哈哈集团”）提出辞去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长、总经理等相关职务，并在 10 月 10 日已被董事会批准。宗馥莉的宏胜系核心成员之一许思敏已被任命为娃哈哈集团总经理。此前，许思敏担任宏胜集团法务部部长。

这是宗馥莉接棒娃哈哈一年多来的第二次辞任。去年7月，一份署名为宗馥莉的文件在网上流传，称杭州市上城区政府及娃哈哈集团部分股东对其经营管理“提出质疑”，因此决定辞去副董事长、总经理职务。但仅仅一周后，宗馥莉就官宣回归，继续履行相关管理职责。

现年43岁的宗馥莉是娃哈哈集团创始人宗庆后之女。2024年2月，宗庆后因病逝世，同年8月，娃哈哈集团完成工商变更，宗馥莉继承了宗庆后所有的29.4%娃哈哈集团股权，并继任董事长。

除宗馥莉外，娃哈哈集团还拥有两位股东，其中国资股东杭州上城区文商旅持股46%，是第一大股东，娃哈哈集团职工持股会持股24.6%。

据宗馥莉方面向媒体披露，2018年，在宗庆后的主持下，娃哈哈员工持有的职工股被溢价回购，目前职工持股会仅宗馥莉一人。不过，在宗庆后去世后，部分退休及离职员工对回购协议提出异议，并提起诉讼，导致娃哈哈集团职工持股会未能完成工商变更登记，宗馥莉也因此迟迟未能实现对娃哈哈集团的控制。

与此同时，有关宗馥莉与娃哈哈的争议不断出现，屡屡引发舆论关注。今年7月，宗氏家族被曝出“争产”纠纷，围绕18亿美元信托相关权益，自称宗庆后子女的宗继昌、宗婕莉、宗继盛三人将宗馥莉诉至香港法院。

最近，被称作宗馥莉“心腹”的严学峰被传出遭立案审查。在此背景下，宗馥莉的辞职更像是“另起炉灶”的信号。除创立新品牌“娃小宗”外，宗馥莉控制下的宏胜系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去娃哈哈”化。

“娃哈哈”品牌纷争

从推出“娃小宗”品牌，到辞去娃哈哈集团董事长职务，宗馥莉近期的动作均与“娃哈哈”商标密切相关。

作为一家老牌食品饮料企业，娃哈哈品牌在国内可谓家喻户晓，娃哈哈纯净水、娃哈哈AD钙奶等产品颇受消费者欢迎。品牌评估机构GYBrand数据显示，2024年，“娃哈哈”的品牌价值约为911.87亿元。

对于杭州上城区国资而言，“娃哈哈”品牌可谓是其持有的重要资产。在近20年前的“达娃之争”后，“娃哈哈”系列商标权便归属于娃哈哈集团，而国资杭州上城区文商旅是娃哈哈集团的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为46%。

除了享有品牌价值外，上城区国资作为娃哈哈集团的大股东，能从公司中获取的利益极为有限。

根据此前《经济参考报》的报道，上城区国资已连续20多年未参与娃哈哈公司分红。其中，1999年至2007年间，国有股分红被借给娃哈哈集团使用，分红借款利息奖励给了经营者和职工。此后一直到2022年末，娃哈哈集团仅以“资金往来”的名义，向管理层和职工持股会分红，国资股东则不参与分红。

中诚信国际出具的杭州上城区文商旅2024年度跟踪评级报告也显示，该公司持有的娃哈哈集团股权账面价值仅2.42亿元，且2021年至2023年间均未获得投资收益。

然而，接班宗庆后成为娃哈哈集团董事长的宗馥莉，却试图将“娃哈哈”系列商标置于自己的控制下。今年2月，娃哈哈集团通过官方微博发布声明称，“娃哈哈”系列商标共计387件正在国家知识产权局申请由娃哈哈集团转让至杭州娃哈哈食品有限公司（下称“娃哈哈食品”）。

天眼查显示，娃哈哈食品的第一大股东为杭州娃哈哈宏振投资有限公司，持股比例为51%，娃哈哈宏振投资由宗馥莉全资持股。

随着这一消息传出，舆论场上出现了有关“国有资产流失”的讨论。后据媒体报道，因国资方反对，相关商标转让事宜被叫停。

此后，宗馥莉决定在娃哈哈品牌外，新建一个名为“娃小宗”的品牌。据天眼查，早在今年2月，宗馥莉控制下的宏胜饮料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宏胜集团”）便开始申请“娃小宗”商标，至今年5月，宏胜集团累计申请了数十个相关商标，涵盖医药、餐饮住宿、办公用品、教育娱乐等领域。

同在5月，娃哈哈集团官方公众号“娃哈哈家园”还曝光了一款“娃小宗”系列无糖茶饮料，口味为“凝香乌龙”，定价为4元。

到了9月，又有一份名为《关于开展2026销售年度经销商沟通工作的通知》的文件在网上流传，落款为杭州娃哈哈宏辉食品饮料有限公司（下称“娃哈哈宏辉”）。天眼查显示，该公司由宏胜集团全资持股。

娃哈哈宏辉在通知中称，为维护“娃哈哈”品牌的合规性，公司决定从2026年起，更换使用新品牌“娃小宗”。公司还表示，因复杂的历史和相关问题不能在近期得到有效地解决，导致公司经营始终暴露在相关法律风险之下，因此，我们不得不做出以上的安排，在现行股权架构下，“娃哈哈”商标的使用，须获得娃哈哈集团全体股东的一致同意，否则任何一方均无权使用。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宗馥莉辞职后，宗馥莉的叔叔宗泽后在朋友圈发文称，娃哈哈本质上讲，国家是大股东，当然是国家说了算。宗泽后还表示，“娃哈哈不是宗家的，宗家只是和许许多多娃哈哈的员工，许许多多的消费者共同创建了这个品牌，娃哈哈是陪随80、90后成长的一代饮品品牌。我相信80、90后以及他们的子女都会怀念娃哈哈曾经带给他们快乐。”

宗馥莉另起炉灶

除启用“娃小宗”新品牌外，宗馥莉还在供应链、销售渠道等方面推动“去娃哈哈”化。

早在宗庆后时期，宗氏家族就曾围绕娃哈哈集团建立供应链，通过为娃哈哈集团代工等方式获益。以宗馥莉控制下的宏胜集团为例，该公司主要为娃哈哈提供代工业务。2007年，宗馥莉开始担任宏胜总裁，2022年时，该公司的营收已达到104亿元。

对此，宗馥莉在采访时回应称，把宏胜和娃哈哈对立起来看，是一种误解。娃哈哈和宏胜，本身就是同一个产业生态里的两个重要支点。

不过，在接任娃哈哈集团董事长后，宗馥莉一边强化对部分体外公司的控制，一边淡化部分公司的“娃哈哈”特性。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宗馥莉将部分宗氏家族内资持股企业的控制权，转移到海外持股平台中，并通过更名等方式，淡化与“娃哈哈”的关联。

其中，宗氏家族内资持股企业包括浙江真宗投资、杭州娃哈哈广盛、浙江启力投资等公司。据天眼查，在宗庆后去世前，这些公司由宗庆后全资持股，或由宗庆后、娃哈哈集团工会合资持股。

随着宗馥莉接班，她先继承了宗庆后的股权，后又取得了娃哈哈集团工会的股权，将上述公司变为了她的独资公司。

此后，上述几家公司开始将部分持股公司股权，转移到海外持股平台中。例如，今年以来，浙江真宗投资将其在桂林恒枫饮料、厦门恒枫饮料、红安娃哈哈食品、长沙恒枫乳品等多家公司中的持股，转让给了丽水宏博饮料有限公司（下称“丽水宏博饮料”）。而丽水宏博饮料由在英属维京群岛注册的博山金贸易有限公司全资持有。

除丽水宏博饮料外，丽水盛佳饮料同样是承接内资公司股权的平台之一，该公司由注册在塞舌尔的盛佳集团全资持股。

在股权腾挪的同时，宗馥莉还对部分体外公司进行了更名。以丽水盛佳饮料旗下公司为例，目前该公司直接持有16家公司的股份，其中新乡宏胜饮料、贵阳宏胜饮料、巢湖宏胜恒枫饮料、成都宏胜恒泽食品等7家公司，均在今年7-9月间去掉了名称中的“娃哈哈”字样，改为“宏胜”、“恒枫”等宗馥莉旗下公司相关的名称。

在业务层面，宗馥莉旗下的宏胜系公司也在积极扩产。如今年3月，宏胜集团在广东河源投资10亿元，建设饮品及食品包装生产项目，并计划投资5亿元，对武汉宏胜恒枫饮料进行扩产。相较之下，据媒体报道，在宗庆后去世后，部分娃哈哈体系内的食品加工厂传出停工停产的消息。

将上述线索穿成一串时可以发现，在宗馥莉接班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已经对娃哈哈体外的供应链、销售渠道进行了一定的整合。如今，自有品牌“娃小宗”的出现，进一步补全了宗馥莉的新产业版图。

不过，与知名品牌娃哈哈相比，娃小宗在品牌积累上仍有不足。在竞争激烈的食品饮料行业中，宗馥莉能否实现“另起炉灶”，有待市场进行检验。

此外，本月被曝出的严学峰被查事件，同样为宗馥莉敲响警钟。虽然严学峰被立案审查的具体原因尚未能确认，但其近期正被卷入宗馥莉调整娃哈哈桶装水业务的事件当中。

有媒体报道称，2024年底，宗馥莉要求将浙江娃哈哈饮用水有限公司的桶装水销售业务，转移到杭州迅尔城通商贸有限公司，并将前者的桶装水加工费调低至2.75元/桶，这对该公司的业绩水平造成了很大影响。

天眼查显示，浙江娃哈哈饮用水有限公司由浙江娃哈哈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全资持股，后者的股东包含发起法人、内部职工以及社会法人。此外，严学峰正是杭州迅尔城通商贸的法人、经理。

娃哈哈经销商分化：有人观望，有人不买账

宗馥莉再次辞职消息传出后，引发全网热议。第一财经记者10月11日多方采访娃哈哈经销商发现，经销商业务上尚未接到调整通知，部分受访者对宗馥莉辞职可能带来的变化仍持观望态度，也有经销商表示愿意力挺，还有一部分零售商称基本不会售卖“娃小宗”产品。

业界认为，宗馥莉辞职风波背后最关键的是娃哈哈未来如何发展，经销商、零售商的合作、市场榜局是否会发生重大变化。如果“娃小宗”与娃哈哈有竞争关系，尤其是如今的生产端话语权大多掌握在宗馥莉所控制的“宏胜系”，那么未来从生产端到零售端，产业链者该如何平衡？

有经销商观望，有零售商不买账

从事23年娃哈哈经销的内蒙古商人王伟平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已看到相关消息，但未接到业务调整通知，作为老经销商首选仍是宗系企业，至于娃哈哈还是“娃小宗”并不重要。

但多位受访经销商对于事件后续发展仍保持观望。有山东娃哈哈经销商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新年份的联销体合同还没有签约，月底可能局势就会更明朗，但从商业层面，其更愿意销售娃哈哈品牌产品，如果“娃小宗”没有任务量要求也可以“带着卖”。

一位湖北省的娃哈哈经销商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娃哈哈方面这两年变化很大，此番宗馥莉辞职后，是不是会继续与之合作，还需观望。

也有部分零售商表示一切要在商言商。“娃哈哈最主要的核心产品之一是水，而水属于大标品，竞争对手非常多，且很难差异化。目前我们还不清楚‘娃小宗’具体的产品是什么，但如果还是水、茶饮这类的话，我们基本不会进货的，因为根据目前市场上的商品情况来看，这类商品非常同质化，‘娃小宗’很有可能会卖不动。除非‘娃小宗’可以做出非常与众不同的商品，但这个难度很大。我们是零售端的，必须考虑销量，目前我们对‘娃小宗’的预期并不太高。”一位资深零售企业采购负责人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掌控生产资源的宏胜系，如何平衡？

记者注意到，在目前娃哈哈的商业体系中，经销商和生产商与宗馥莉控制的宏胜饮料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宏胜集团”）关系更为紧密。

第一财经记者拿到的一份2024年娃哈哈商超特通经销商联销体协议显示，经销商同时签约杭州娃哈哈宏辉食品饮料有限公司（下称“宏辉食品”）、浙江娃哈哈食品饮料营销有限公司（下称“浙销公司”）、杭州娃哈哈启力食品有限集团公司（下称“启力食品”）与娃哈哈商业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娃哈哈商业”）四家企业。据经销商透露，其主要向浙销公司打款。

数据显示，宏辉食品、浙销公司都是宏胜集团下属杭州宏宸营销有限公司下属全资子公司。

另据媒体报道，2025年的协议中，启力食品和娃哈哈商业被杭州宏胜营销有限公司（下称“杭州宏胜”）、拉萨宏胜营销有限公司（下称“拉萨宏胜”）、杭州恒晖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 杭州恒晖）与杭州迅尔城通商贸有限公司（下称“杭州迅尔”）所替代。公开资料显示，杭州宏胜、拉萨宏胜、杭州恒晖都是宏胜集团下属公司。

与此同时，据经销商介绍，娃哈哈产品供货也主要是由宏胜集团生产。宏胜饮料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于2003年，其也是娃哈哈的体外生产企业，介绍显示其在中国共有16个生产基地，44家子公司，拥有104条现代化饮料生产线，年生产能力达48000余万箱。

数据显示，娃哈哈集团旗下也持有部分生产企业的股份，但总体数量较少，且绝大多数公司持股比例低于50%。

香颂资本执行董事沈萌认为，娃哈哈自创立伊始便存在诸多模糊不清的权责关系，宗庆后生前许多矛盾未爆发，但其去世后问题接踵而至，宗馥莉无法也无力解决，因此从娃哈哈集团辞职，可争取摆脱困扰和法律纠纷，未来专注于宏胜和新品牌更符合其利益。宗馥莉在娃哈哈集团的股份不会影响其个人独立事业发展，娃哈哈集团若离开宏胜集团将面临困境。

“家族企业的传承是很复杂的，有时候是延展、有时候可以创新，或者做一些新的年轻人喜欢的子品牌，但现在看来‘娃小宗’不是这样的传承，而很可能是竞争对手。信托等事件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未来企业如何发展。宗馥莉又保留了股东身份，又有‘娃小宗’品牌，如何平衡是值得关注的。如果宗馥莉要让‘娃小宗’崛起，路还很长，目前先要稳住市场。”复旦大学东方管理研究院创始院长苏勇在第一财经直播节目中表示。

据经销商透露，娃哈哈的生产主要依仗于宏胜的生产线，而新一年合同经销商合同签约在即，留给双方博弈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