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经分析：中国解放军重新开始强调“集体领导”，中共年度北戴河会议前风向似乎有变

本文刊发于日经新闻网，作者中泽克二是《日本经济新闻》驻东京的高级编辑与社论撰稿人。他曾在中国担任驻地记者和中国分社社长，共工作了七年。2014年，他获得了Vaughn-Ueda国际新闻奖。

中共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正值“炙热的政治夏天”，越来越多迹象显示，“集体领导”正重新在军队中复苏。

这是在最高领导人习近平历经十多年集权、几乎抛弃党内传统之后出现的动向。

这一趋势也出现在一个政治敏感时期，即中共北戴河会议即将召开之际。这个年度会议预计8月初在河北省的海滨度假地举行，现任党内高层和退休元老将在此非正式地讨论重大议题。

最新的动向，休现在7月23日《解放军报》头版上的一篇特别引人注目的文章。这家中央军委机关报在两天前刚刚报道，中央军委出台了全面清除“有害影响”的新规。

中央军委是最高军事机构，负责监督解放军。中国国家主席、党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兼任中央军委主席。

这些新规是在一系列腐败丑闻之后出台的，许多高级军官被调查，但目前尚未公开指出具体是谁造成了这些“有害影响”。

《解放军报》的文章是这一系列评论的第二篇，紧随中央军委新规而发，讨论如何恢复军中政治干部的声誉。

这一系列的第二篇文章可能让许多读者感到意外。文章强调必须“强化党委统一领导和集体领导”。

习近平被定位为党中央的“核心”，“党中央集中统一领导”一直是用于强化和展示他权力的重要政治术语。

但文章使用的是“统一领导”这一表述，同时提到党的传统决策机制“集体领导”。而且，并未将“统一领导”描述为“集中”的。

文章还强调，“要带头严格执行民主集中制”，这是中共的基本组织原则。

此外，文章指出，所有活动必须“在党委统一领导下开展”，所有重大事项必须“由党委集体研究决定”。

文章提出，重大事项要“强化科学决策和实质性审议”。没有出现要求进一步集中党委负责人决策权的措辞。

简言之，文章警示党委负责人不要擅自决策。

考虑到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原则，毫无疑问，这篇文章反映的，不仅是军内讨论，也体现了党中央内部的思考。

文章还提到了2014年在福建省迸田召开的全军政治工作会议。

古田因1929年召开的古田会议而著名，那次会议确立了党对红军——即解放军前身的绝对领导地位。

那么，文章中所提的“党委”到底指的是什么？是指中央军委，还是设立于各个部队单位的其他党组织或党小组？

更大的问题是：中央军委及其下属机构的治理方式是否将发生变化？如果会，那将如何改变？

中央军委长期奉行一种可以称作“主席负责制”的制度，即军事事务的最终决策权由军委主席掌握。

中央军委负责对具体军事行动做出决策。因此，其治理方式的变化不仅会影响亚洲的安全局势，也将对全球安全产生重大影响。

中共二十大于2022年10月闭幕后，中央军委原有7名成员，但目前似乎已缩减至4人：主席习近平和3名军装军官，其中包括副主席张又侠。

前国防部长、军委成员李尚福于2023年被清洗，他在中央军委的职务至今仍未补缺。李尚福的国防部长继任者董军并非中央军委成员。

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主任苗华也被清洗，他曾是习近平在军内的亲信之一。

另一位习近平在军中的亲信、军委副主席何卫东，已失联近五个月。他在军内仅次于张又侠。

因此，《解放军报》的这篇文章，可能是在隐晦地呼吁现存的四名军委成员——习近平、张又侠及另外两名军官，应实行“统一”和“集体”领导。

这是自2024年6月在陕西延安这个红色革命旧址召开军委政治工作会议以来，《解放军报》第三次以高调方式呼吁“集体领导”。

第一次出现在2024年7月9日第4版，第二次是在12月9日第6版。

最近，与军方有关的机构发布的文章，也比以往更频繁地提到“集体领导”。这种关注似乎与一条16字政治口号有关：

“集体领导、民主集中、个别酝酿、会议决定”。

换句话说，在集体领导体制下必须贯彻民主集中制，重大事项应充分酝酿讨论，最终通过会议决定。

目前，全国各地党政和军队活动上都能看到标有这条口号的宣传照片，以迎接本周五人民军队建军98周年。

这四项基本原则写入了党的章程，因此不能禁止宣传。

自2012年习近平掌权以来，这四项原则鲜少被提及。尤其是自2017年中共十九大后，在新闻报道和官方文件中更是难见其踪。

但八个月前，即2023年12月1日，中央战区在其官方社交媒体账号上发布了一篇文章，报道其下属第83集团军举行了一次学习会议。

文章称，该集团军学习了2024年6月延安军委政治工作会议的精神和理论。

发布的照片中可以看到那条16字政治口号被装裱成框，挂在会议墙上。第83集团军在此次学习会议中公开宣讲了该口号。

原先被称为七大军区的组织，在习近平推动的军改中被重组为五大战区。中央战区负责包括北京在内的中国中部地区防务。

在2024年6月关于延安政治工作会议的公告中，以往用来强化习近平作为军委主席集权的惯用表述，“集中统一领导”并未出现。

出人意料的是，习近平本人在这次会议上只使用了“统一领导”一词，而非“集中统一领导”。

这次《解放军报》的评论文章也仅使用了“统一领导”这一表述，并通过与“集体领导”并列提及，突出强调了后者的重要性。

可以确定的是，一系列军中重大政治事件，包括苗华被清洗，都是从2024年6月延安会议后开始发生的。

军中近期的变化是否会明显影响党内政治？

毫无疑问，即将召开的北戴河会议是解答这一问题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