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浪潮中的关键角色:社工(上)
2025-07-18 20:26:15 · chineseheadlinenews.com · 来源: 大纪元
在语言不通、文化隔阂、子女教养、经济压力以及社会融入的多重压力下,新移民家庭常承受巨大身心压力。一家之主往往自顾不暇,为了适应新生活耗尽心力;青少年则在教育体系中挣扎于语言适应、文化认同与心理健康;对于年迈的新移民来说,身体健康与复杂的美国医保制度更是一道额外的挑战。当一个家庭同时被这些问题包围时,往往步步艰辛。
在这些夹缝与裂缝中,社会工作者的角色至关重要。他们穿梭于家庭、学校与政府部门之间,不只是解决个案问题的实务者,更是连结社区与资源的桥梁,是理解与倾听的开端,是倡议与制度改革的推手。
早在1967年,来自香港的移民母亲伍宝玲(Po-ling Ng)踏上纽约土地时,未曾预料自己会成为华人社区社会服务的“开荒牛”。那时的她,只是为了三个孩子的未来,逃离动荡的香港。然而,六十年后,当偷渡与走线潮再度涌入华人社区,熟悉的困境重演于无数家庭。伍宝玲的故事,也因此成为一代又一代新移民的镜子与借鉴。
从动荡中出发:感恩节踏上新旅程
1967年11月的感恩节,伍宝玲带着两名年幼子女和腹中胎儿,搭上从香港飞往美国的班机。身后,是动荡不安的香港——1967年香港的左派组织响应大陆文革,发起对抗港英政府的六七暴动,街头冲突与炸弹袭击频传;前方,则是一个语言不通、未卜前途的新世界。
初抵纽约,她英语蹩脚,没有美国学历,怀着身孕,唯一能找到的工作是进入制衣厂做车衣工。感恩节隔天,她就拿着剪刀跟嫂子学上工。她回忆初入工厂的恐惧:“听到衣车声就害怕,布料堆满桌,分不清哪片是袖子,哪片是领子。”
但生活不容退缩。她每天早上八点送孩子去托人照顾,晚上八点下班,一周工作超过72小时,才领到她在美国的第一张薪资支票——21美元。那张银行回单,她至今仍珍藏,视为奋斗的起点。
但她从未忘记一句话:“要改变命运,就要读书,先学好英文,再拿到美国的学历。”孩子出生后,她用车衣赚的工资报名纽约大学的英文课,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最终打开命运的另一扇门。
六小时面试:踏上社工之路
1968年8月,女儿刚出生,伍宝玲开始四处寻找工作。有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下东城一家社福(戒毒)中心招聘社工,便决定一试。面试当天,看到进出的多是吸毒或酗酒者,几乎看不到华人,让她心惊胆跳。
当时中心唯一的华人员工刚好是华策会董事,便介绍她到新成立不久的华策会申请。1969年1月27日,伍宝玲来到华策会位于Pell街3号的办公室,接受犹太裔主管柯恩(Allen Cohen)长达六小时的面试。尽管英文有限,她仍自信地表达:“我愿意接受挑战,回馈社会。”

柯恩事后回忆:“她英文不好,但全程很自信,教育背景扎实,又吃过苦,正是我想找的人。”
华策会当时经费拮据,年薪仅5,100美元,发薪也不稳定。但伍宝玲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份工作。白天继续在工厂做三小时;下午则投入社区服务,从此开启了她长达半世纪的社工生涯。
她与柯恩也成为最佳拍档。伍宝玲熟悉中文与华人文化,柯恩擅长与政府沟通、争取经费。“他说我就是他最好的资源。因为你懂社区,我懂制度,我们合作,就能把资源带回来。”她说。
一次在市长林赛(John Lindsay)主持的公听会上,柯恩突然踢她一脚:“你上去讲!”尽管英文不流利,她仍站起来谈华埠老人问题,细述社区需求。会后不久,相关拨款便批下来,奠定了他们与政府机关合作的基础。
探访孤老:靠宝济丸、百花油撑命
1970年代初,唐人街尚无任何华语社会服务。伍宝玲开始逐户探访独居长者,亲眼目睹许多老人过世多日才被发现的悲剧。
当时华埠因美国移民政策限制,女性难以来美,形成以年长单身男性为主的“单身汉社区”,住在条件恶劣的“散仔房”(Single Room Occupancy, S.R.O.),一间公寓里隔出数个床位,摆上双层床,租客采“轮更制”轮流睡觉——白天上班的一批人下床后,夜班回来的人接着躺上去,租金低廉,赚到的薪资大都寄回中国养家。
她发现,多数年长者生病时不懂如何就医,加上当时唐人街的中医生有限,许多人习惯以“宝济丸”与“百花油”自行治疗。她笑说:“我常戏称他们为‘宝济丸、百花油’,因为他们生病了也只能吃那个、擦那个,就靠这两样撑着命。”
那时大家普遍的观念都是自己解决问题,或通过同乡会,都不会伸手去政府要钱。她发现,多数长者拒绝申请福利,原因有三:一是爱面子,怕让乡亲觉得丢脸;二是怕有“案底”,影响日后申请家人来美;三是语言与文盲问题,根本不知去哪里求助。
在此期间,古巴难民大量涌入,伍宝玲主动协助他们申请白卡(Medicaid),因而深受感谢。她笑说:“他们把我当皇帝一样对待,感恩得不得了。”正是从这样的实务工作中,她逐渐打开名声,建立跨族裔社区的信任与口碑,并将服务从古巴人扩展到华人。
老夫少妻与移民家庭的隐痛
随着美国放宽华人移民政策,许多年长未婚的华侨终于返乡娶亲。他们多已年过六十,甚至七八十岁,却迎娶家乡十余岁的少女。对方家庭为了移民机会,甘愿牺牲女儿的青春。这些女孩初来美国,对生活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肩负着“救家人”的任务。1970年代的中国贫困问题突出,许多人面临温饱问题,特别是农村地区。这些年轻新娘来美后努力寄钱回国、申请亲人来美团聚。
然而,这类婚姻多半潜藏危机。双方年龄与价值观的差异导致关系紧张。丈夫多半控制妻子,不准她们外出工作,怕她们外出后“变心”。现实是,许多年轻妻子一旦进入车衣厂工作,靠着手脚快、年轻力壮,很快能赚到远超丈夫的薪水,开始质疑自己是否该为这段不平等的婚姻牺牲一辈子。最终,有人选择离家出走,留下子女给年迈丈夫照顾。
孩子成了最大受害者。母亲离家后难再照顾子女,父亲又年老体衰,根本无力应对育儿责任。当父亲送孩子上学,孩子常被嘲笑“爷爷接送”,心理受创。那时也没有托儿所或课后照顾,孩子常在学校放学后无人看管,回家也缺乏情感与生活照顾。再加上学校依年龄分班,却无双语与特教资源,使他们成为教育死角;不少孩子因此流入帮派,只为寻求归属感与庇护,这成为当时华青帮派问题的温床。
伍宝玲深知这些问题的根源,她协助家庭重建,也曾为被房东恐吓的百岁老人争取权益,带着传票与法律援助律师上门抗争,甚至在送达传票时遭房东夫妇推拉拉扯和羞辱。虽曾崩溃落泪,丈夫劝她辞职,她却坚定地说:“我不想放弃这份工作。”
这些经历促使她推动设立“人瑞中心”,为无依长者提供生活、法律与社交支援。1972年,她与柯恩合写提案,成功向州府争取三年共13.2万美元经费,为华人长者服务立下里程碑。
拯救迷途青少年
“当年人瑞老人中心还没成立时,我做了很多不同的工作,其中一项是帮助华人青少年。”伍宝玲回忆道。那时华埠帮派横行,如飞龙帮、鬼影帮等,她几乎都有接触、甚至帮助过其成员。
后来,他们在华策会策划成立了专门服务青少年的部门——Project REACH。“那时候65初中(今华埠131孙逸仙初中的前身),没有双语课程,许多刚来美国的移民青少年听不懂英文。我们便租用一个地下室,找义工放学后帮他们补习。补完习再教他们打乒乓球,就是希望他们不要被帮派吸收,有正当的兴趣。”
然而现实比想像残酷。“华青帮派不高兴,因为我们等于切断了他们的财路。”她回忆,“有一次,我们正在地下室补习。那里位于街道下方,有一道闸和楼梯通往里面。因为没钱装冷气,只好打开闸盖透气。没想到,有华青在闸外对着地下室开枪扫射,有些人当场就中弹身亡……”
“那些孩子原本活泼开朗,那天就这样没了。”她说,“我们的社工是一位ABC(美国出生的华裔)女生,平常很有爱心,亲眼目睹整个过程后,吓得呆住了,后来她说再也无法回去工作,太伤心了。但我坚持下来,因为我相信——如果我们不做,谁来做?”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