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硬盘居然涨价了

消费电子市场蹉跎多年，尚未收获人工智能创造的利润，反而先挨了两记AI铁拳。

人工智能基建热潮下，跟存储沾点边的东西纷纷往天上涨，内存和闪存颗粒大涨价，带动下游手机和PC价格全线上涨。不过让人多少意外的是，活化石品类机械硬盘居然也能焕发第二春。

从2014年算起，机械硬盘出货量已经跌了近十年，老牌大厂的经营原则都是控产保价格。要么自行减产，要么靠天灾：比如2011年西部数据泰国工厂遇到洪水，直接带动机械硬盘单价连涨两年。

没想到2024年机械硬盘扬眉吐气，出货量十年来首次增长，平均售价更是一口气回到1998年的巅峰水平，整体销售额较2023年大涨50%[1]。

过去25年机械硬盘平均价格趋势

市场枯木逢春，西部数据和希捷两大硬盘长含泪宣布全线上调价格，顺手把锅甩给了AI，称AI和数据中心创造了对机械硬盘的巨大需求，涨价也是无奈之举。

类似的说辞游戏玩家大概很是耳熟。显卡供应紧张的时候，英伟达和AMD也是异口同声：有限的产能被优先分配给了利润空间更大的AI和数据中心，造成消费级产品供不应求。

人工智能的高速公路还在铺设，但收费站的涨价通知已经下发了。

有预谋的涨价

机械硬盘此番涨价看似猝不及防，实则酝酿已久。准确地说，是由AI基建引起的“冷数据存储”带动。

数据是AI的核心生产资料，按照数据的访问频率和性能要求，可以把数据分为“冷”“热”两种。需要频繁查询、调取的数据就是“热数据”，“冷数据”恰好相反，几乎不怎么访问，但数据规模巨大。

两种数据不同的特点，衍生出了企业对存储介质不同的需求。

热数据需要实时访问，比如模型的参数权重、正在训练和学习的原始数据集，就像做菜时候的调味料，不需要罐子多大，但取用必须方便。因此热数据更看重数据吞吐效率而非容量。

冷数据包含训练完毕的原始数据备份、所有生成记录等，对效率和性能不敏感，就像摆在书架上的世界名著，一辈子不见得能拿出来几次，主要是造型功能。因此冷数据反而看重单位存储容量的成本。

具体的存储环节，热数据存储主要由读写速度极高DRAM承接，在特定场景中，例如存储热数据的副本或临时缓存数据，容量更大的固态硬盘（SSD）会作为DRAM的替补或扩展登场，而且由于断电后数据不会丢失，具有更高的可靠性。

冷数据体量庞大，必须对每GB的存储成本斤斤计较，单位价格仅为固态硬盘的1/7的机械硬盘，自然成了不二之选。

随着模型参数以万亿计增长、数据持续累积，冷数据体量也迅速膨胀。AI创造的数据越多，对存储的需求越大。已经躺平落灰的机械硬盘从板砖变成了金砖，含金量还在不断上升。

今年上半年，机械硬盘需求持续了去年的趋势，平均售价继续抬头，随之而来的是供不应求、存货告罄。

躺平多年的硬盘厂商等到了天上掉馅饼，第一反应自然是控产保利润。

西部数据CEO David Goeckeler去年10月就早早表态，称没有扩产的必要。“我们并不想做空市场，但也不想建造一些我们无法预知其用途的产能[2]。”

另一家大厂希捷在2026/27年产能全面售罄的情况下，依然坚决不扩产[3]。大厂躺平，导致机械硬盘的价格涨势传导到了消费级市场。

没有新增产能，硬盘厂只能腾挪现有产能，尽量覆盖利润更高的企业用户需求，使得消费级产品价格也开始上扬。今年9月，西部数据和希捷前后脚宣布，包括消费级产品在内的机械硬盘全线涨价。

不少消费者“坐等下跌”，但大概率是要失望的。

按照一些机构的预测，未来的几个季度，机械硬盘的价格仍然会维持高位，价格甚至尚未触顶。

有条件的躺平

2012年左右，机械硬盘出货量达到顶峰，西部数据和希捷创下销量记录，前者收购了日立硬盘业务，后者收购了三星硬盘业务，两家合计份额将近90%，加上老三东芝，一副天下大定的态势。

此后，机械硬盘就成了一块既缺乏躺平条件，又没有内卷价值的市场。

所谓缺乏躺平条件，指的是固态硬盘（SSD）对机械硬盘（HDD）的替代趋势已经板上钉钉，后者市场辨模大缩水是个时间问题。

2011-2016年，机械硬盘出货量从6.2亿片下降至4.7亿片，固态硬盘从1460万片暴增近6倍至1.02亿片[4]。

相比机械硬盘，固态硬盘体积小、噪音小，传输效率指数级提高，各方面全面领先。美中不足的是价格贵，但生产成本正在迅速下降。2007年，固态硬盘每GB成本高达12美元[5]，到2017年只用3美分[6]。

另一方面，两者同为外部存储设备，但工作原理和制造工艺南辕北辙：

机械硬盘的工作原理有点像光盘，通过磁头改变磁性物质的反向来记录数据；固态硬盘则是正宗的半导体产品，通过控制栅极电压改变晶体管电荷来存储数据，核心部件是存储颗粒和主控芯片。

对厂商来说，机械硬盘和固态硬盘，基本上可以算两个行业，跨界难度极大。两大硬盘厂自然也清楚这一点，都在给自己找退路。

2015年，西部数据用158亿美元的天价收购了闪迪，差不多是自己当年净利润（14.65亿美元）的十倍，拿到了宝贵的存储颗粒生产能力。希捷则收购了主控芯片公司SandForce，但一直没有颗粒生产能力。

东芝相对淡定很多，因为东芝自身就有颗粒生产能力（铠侠），又挤进了苹果产业链，转型形势一片大好。

所谓没有内卷价值，指的是固态硬盘成本下探速度逐渐放缓，机械硬盘经历多年下滑，最终形成了一个小辨模但稳定的市场空间，让西部数据和希捷两大寡头可以安心控产调价。

一方面，机械硬盘在消费市场全面溃败，基本全靠冷存储需求量大的企业级市场支撑。在大容量冷存储场景，机械硬盘低成本的优势依然无法取代。

另一方面，固态硬盘降本速度趋缓，与机械硬盘的成本差停留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区间，给机械硬盘厂留出了一片没有竞争的舒适区。

按照希捷自己的估算，企业级固态硬盘和机械硬盘单位TB价格比，会长期保持在7:1的水平[7]。?

从2020年到2025年，消费级机械硬盘在西部数据和希捷的营收占比，默契地从20%以上下滑至不到10%，希捷CEO表示，希望利用这种需求环境，通过控制供应和优化产品结构来最大化利润。

翻译一下，就是加大数据中心、企业级产品的投入，消费级产品你嫌贵可以不买。

受害者联盟

机械硬盘焕发第二春，只是人工智能基建潮中的抽象环节之一。内存周期叠加数据中心建设，存储市场的抽象新闻正在迅速增加。

按照韩国媒体报道，三星电子的半导体部门最近拒绝了手机部门签订长期供货协议的请求，改为按季度签约。

这件事的背景是内存颗粒大涨价，三星旗舰手机使用的LPDDR5X内存颗粒年内涨价超过100%。三星本身拥有内存芯片生产能力，可以自产自用，于是手机部门便寻求内部长期合同，以稳定零部件价格，没想到惨遭兄弟部门拒绝[8]。

作为半导体大厂，三星手机部门境遇尚且如此，其他手机品牌明年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太好过。

无独有偶，本月月初，另一家内存大厂美光宣布关停旗下消费级存储品牌英睿达（Crucial），彻底退出消费级存储业务。

CEO表示，作出这一“艰难”决定，是为了提高对更大规模战略客户的供应和支持。显然，更大规模客户指的就是企业和数据中心大厂。

美光管宣关停英睿达品牌

这种事情自然也少不了英伟达。随着下一代数据中心芯片GB300进入量产日程，业内盛传英伟达计划缩减50系游戏显卡产能，腾挪给即将投产的数据中心GPU。

考虑到当年BOM成本不到3500美元的英伟达H100，转头便能以25000美元以上的价格卖给数据中心厂商，单颗纯利润就抵得上卖10颗RTX 5090不止[9]，也怨不得英伟达用脚投票。

遥想十年前AlphaGo横空出世，AI第一次直观有力的冲击社会公众，当时谁能想到人工智能勾勒的未来图景里，居然也包括涨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