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先来看一则新闻：

近日，有网友在社交媒体发布了自己5年来作为外卖骑手的收入流水，引发关注。面对网友疑问，发帖人、外卖骑手张学强表示，自己在上海跑单已5年，总收入约140万元，目前攒下112万元。他除吃饭睡觉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在接单送餐。

12月8日，经视直播记者联系到张学强。他介绍，自己今年25岁，来自福建省漳州市。大约5年前，因开早餐店亏损欠下5万元外债，于是选择做外卖骑手以攒钱还债。这5年间，他生活节俭，除必要开支外几乎没有其他消费。除了过年，他几乎每天从上午10:40工作到凌晨1点，中间仅抽出几小时吃饭。为保证每日有充足精力送餐，他规定自己每天睡眠时间不低于8.5小时。站点的其他骑手常称他为“大神”或“单王”。



看完这则新闻，我首先本能想到的，就是最近央视和美团合拍的那支宣传短片。

片中，那位名叫阿岚的平面设计师，不喜欢白领工作，辞职成为外卖员。片中外卖骑手的日常拍得美好、恬淡、诗意，但立刻被网民批评把苦难诗意化。



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总有那么一股力量，试图把艰苦的生活美化？

对此我刚好看到了一位网友评论：“你看到有哪里宣传做五年公务员攒下112万的新闻吗？因为那是多数常态，不是新闻。所以才编一个外卖员攒大钱的故事，这才是新闻。”

其实我相信媒体报道的新闻是真的，按照报道中所讲的那种生活状态，5年攒下那么多钱确实有可能。

但前提是：拿命换。

全年无休，每天至少工作12个小时，住的就更差了，我看到过很多大城市打工人住的环境，条件非常差，至少五六个人住一间，内部环境无法直视。

吃的就更谈不上营养了，经常是面条、馒头填饱肚子，什么肉蛋奶蔬菜的均衡是根本谈不上的。

把苦难美化这件事情，王朔有名言：“世界上最无耻、最阴险、最歹毒的赞美，就是用穷人的艰辛和苦难，当作励志故事去愚弄底层人。”

理论上，每个人都能通过极其艰苦的劳作、只满足生存底线的生活方式，付出大量的时间和身体代价，然后获得一大笔钱。

本质上，这跟噶腰子没啥区别。

穷人所能出卖的东西，只有两样东西，那就是时间或者身体。但我们不应该只关注“活着”这件事——已经2025年了，现在不是1985年，咱们已经在通往富裕的道路上走了这么久，“拿命换钱”不应当还被拿出来当作宣传故事。

相反，这其实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尤其是考虑到它发生在上海，这个GDP已经达到欧洲国家中下游水平的地方。

这一方面跟我们的认知有关。在我们的文化或者集体价值观当中，本来就缺乏“人应当有尊严”这个东西。

我曾经和很多欧洲人、南美人聊过，包括不限于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人，他们都对“没有双休”和“长假调休”这两件事情表示很震惊。

在他们看来这是超出了理解能力范畴的事情，因为他们有一个价值观的底层逻辑，那就是人必须要获得正常的休息时间，尤其是考虑到双休早就已经是全球共识的时代。

这种震惊就像是一个人告诉我们：他可以不吃饭就活着，是超出了理解范畴的事情。

还有一个底线就是：人的居住也需要基本的空间和尊严，一大群人合住在一个肮脏的小空间里，在他们的理解当中确实是类似“集中营”的概念。

其实，即便很多移民欧美多年的老华人，还是没能理解“尊严”或者说“人除了赚钱还应该有点别的意义”。他们全年无休经营地中餐厅或者超市，从不去海边沐浴阳光和休闲，从不度假，即便在欧洲的公共假期每年8月，他们也会一直营业。他们也会不遵守欧洲的劳动法，拼命压榨留学生兼职者。

欧美本地人对此是很不喜欢的，尽管“文化多元性”这件事已经越来越普遍，但他们可以说厌恶这样的文化。我看到很多次在采访中他们反对这种价值观。

当然，咱们不是为了欧美人喜欢才生活，但这件事其实关乎自身——一个不需要休息、不需要娱乐、不需要尊严和精神生活的人群，注定只能内卷、丛林法则和内耗。

欧美人不喜欢这种价值观还有具体的原因：他们本来可以每周休两天假，但因为中国人的全年无休，一味只靠延长营业时间来增加营业额，导致他们的行业共识也被破坏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谁都不得休息，但大家赚到的钱都变少了。

这种不健康的文化，本来应当随着时代的进步慢慢消解。就像中国年轻人现在也越来越拒绝死命工作，越来越注重“悦己”，为自己的生命价值而活，这是好现象。

但偏偏还是有这么一股力量，似乎希望中国人不要命式的工作状态能继续，甚至还要编造故事、美化现实，鼓励更多的人去效仿。

到底是谁希望这样？

到底是谁在不断制造这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