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社会下的个体:当一个“拆二代”开始送外卖

2025-10-09 23:26:03 · chineseheadlinenews.com · 来源: 冷杉RECORD

结束午高峰外卖配送,骑手张天力把电动车停在一片被蓝色围挡圈起来的工地外。

这里曾经是他未来人生的全部指望。

七年前,当拆迁公告贴进村时,张天力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成为传说中的“拆二代”——那些因为家中老宅或土地被征用、拆迁,从而获得巨额现金补偿或数套房产的年青一代。

但房子至今没能落成。为贴补家用,他只得暂时穿行在早高峰的车流里送外卖。

“拆迁”是城市化叙事里最诱人的章节,“拆二代”的标签和“煤老板”一样,成为特定时代造就的财富故事。但在房价下行、监管滞后的现实中,这些看似被机遇选中的“幸运儿”,又迅速被时代抛下。

我们找到了五位这样的“拆二代”——张天力和赵戈苦等了若干年,安置房依然遥遥无期;刘森手握三本房产证,却不好租也不好卖,眼睁睁看着资产缩水百万;周磊被人设局,七套安置房如今只剩四套;王强手里攥着的,只是一张名为“房票”的白条。

这个故事里,从来没有幸运儿,只有被时代列车裹挟的乘客。

用8年等一个房子

“按当时的方案,我能分300平米。当年小区均价1.2万,300平米的房子总价值360万。”张天力指着围栏内一座已经封顶但尚未建成的高楼告诉我。彼时他和城中村的其他人一样,幻想着拆迁后的生活:住进宽敞的电梯房,靠出租多余的房子安稳度日,一夜之间实现财富自由。

如今,这个“拆二代”的一天,从早上七点整手机里炸开的外卖提示音中开始。

包子铺前,老板把两笼肉包和一盒鸡蛋汤塞进塑料袋递给他。后者接过外卖,穿过早高峰的车流,将电动车开得飞快。

“不好意思,汤洒了点。”敲开客户的门,他小心翼翼地道歉。门口的男人一言不发地接过外卖,关上门。张天力赶紧钻进电梯,冲出单元门,跨上电动车,朝着下一个地址驶去。

“你见过哪个拆迁户像我这样?”张天力有些愤懑。这的确是他未曾想见的人生。

拆迁消息抵达张天力所在的村子是在2017年。这是一个位于华北某市的城中村,有着近千户人家、千余亩土地。彼时周边村落早已拆迁,村民陆续搬进了高楼。如今轮到了他们。

村里把土地卖给了开发商。补偿方案很诱人——每户不论人口多少都能分300平米,人口多的还能以成本价再购房。

那一年,房地产业依然蓬勃。新华社消息称“2017楼市新纪录!销售额破13万亿,面积超16亿平方米”。同样是2017年,在中央强调住房居住属性背景下,各地频频出台严厉调控政策,房地产金融监管也不断加强,在投资投机性需求被抑制的同时,市场分化也更加严重:一二线城市及其周边环线热点热度下降,三四线城市则明显“逆袭”。国家统计局公布2017年房地产市场相关数据称,2017年商品房销售额再次突破13万亿,达到133701亿元。相当于人均花9600元买房。

聚焦社会下的个体:当一个“拆二代”开始送外卖

房价高涨时,很多人幻想着靠拆迁一夜暴富。

张天力因此坚信,300平米的房子,必然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

拆迁后的第一年,村民们每月能按时拿到3000元过渡费,足够支付房租。可没过多久,安置房的建设就变得拖拖拉拉,有时甚至停工近一年。

眼看着周边拆迁村的房子陆续封顶、交付,张天力他们的安置房却始终停留在“在建”状态。更让人心慌的是,过渡费开始拖欠,最长一次拖了半年,直到村民集体去有关部门反映,问题才得以解决。至于安置房的情况,村里总说“开发商没钱,等等吧”。

一等就是8年。

2024年,安置房终于封顶,村民们以为看到希望,可交付依旧遥遥无期。这8年,当地房价就像坐了过山车,从1.7万元的峰值一路下跌。生活中还有更多变故在发生——拆迁前,张天力在电器厂上班,妻子在村里开小超市,家里多余的屋子对外出租,夫妻俩每月工资加房租,收入一万多。拆迁后,超市没了,妻子去了餐馆打零工;电器厂倒闭了,张天力没什么职业技能,只能到处打零工。

由于家里没什么积蓄,房子又一直没交付,在朋友的建议下,他做起了外卖配送。

在另一个城郊,赵戈的等待也看不到尽头。

他所在的村子2022年因修路被列入拆迁计划,补偿方案很特殊:按儿子的数量核算,“一个儿子分300平米,有几个儿子就用那个数字乘以300;有儿有女的家庭,儿子分300平米,女儿只能买100平米平价房;只有女儿的家庭,只有一个女儿能分到300平米,其余都是100平米平价房。”赵戈透露,村里儿子最多的人家,按每套100平米算,能拿9套房。

拆迁协议写着,安置小区3年内交付(即2025年3月),每月过渡费3000元,若到期无法交付,过渡费翻倍。

签完协议,那些儿子多的人家走路都带着傲气,仿佛走上了人生巅峰。

现实无比残酷。如今协议约定的交付时间早已过去,安置区的四个地块,目前只建成两个,另外两块连地基都没打,交付时间还是未知数。2022年、2023年,当地房价还维持在1.4万元左右,2024年开始断崖式下跌。赵戈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的“财富”不断缩水。

以他租住的小区为例,2022年房价还能卖一万出头,现在每平米只剩七八千。“我听说附近有个村的安置房,去年冬天交了房,一平米才能卖四五千。有户人家卖了一套80平米和一套90平米的房子,总共才几十万——要是在两年前,这两套能卖上百万。”

赵戈把我带到那片尚未完工的工地。蓝色围挡上“加快建设,早日回迁”的标语,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工地里的工人正在收拾工具,准备下班,只有几台挖掘机静静地停在空地上。

“听说快交房了。”同村的村民见到赵戈,都用这句话打着招呼,像是约好了似的。

赵戈突然有些失落。他想起拆迁前的城中村,夜晚总是喧嚣热闹,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大人们坐在门口打牌聊天。如今大家早已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烫手的房本

从这个角度看,刘森是幸运的——至少他已经拿到了房本。

2021年,他所在的城郊村“迎来”拆迁。

刘森一家在城郊农村住了一辈子,村里3000多户人大多靠种玉米和打工过活。结婚后,他和妻子张岚守着村里的老房子,在镇上开了家卤肉店,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安稳。

“拆二代”这个词,刘森只在短视频里见过——他总觉得,那是属于穿着潮牌、开着豪车的年轻人的标签,和自己毫无关系,直到2021年深秋,村口的大喇叭开始循环播放拆迁通知。这片住了三十多代人的村子即将改造成产业园,要求10天内必须搬空。

实际上,在此之前半年,政府已经发了公告,但公告之后便再无动静。在漫长的等待中,不少村民以为这事已经“烂尾”。因此,当要求立即搬离的正式通知突然下达时,人们措手不及。刘森和张岚站在院子里,看着邻居们慌乱地将家当搬上电三轮、面包车和货拉拉时,突然有一种被连根拔起的茫然。

刘森签署的那份拆迁补偿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着,“无偿给予280平方米安置房”。按补偿方案,280平方米能换两套大户型,或是三套普通户型。彼时,这座城市的房价均价1.5万,280平米相当于总价420万。



北方某城中村。

“以后我们就是有钱人了。”张岚拍拍刘森的肩膀。

一家人坐在一起合计,父亲抽着烟说,“多一套是一套”,母亲则惦记着“以后孙子能有地方住”。最终他们选择了三套90多平方米的两室两厅。

那天晚上,刘森睡不着,和张岚趴在床上算账,“自己住一套,卖一套能得130多万,剩下一套租出去,每月房租够生活费了。”他恍惚觉得,命运或许真的要拐个弯。等这几套房子到手,有了钱,他要买一辆宽敞些的商务车,偶尔去旅游,让孩子读市里最好的外国语高中,然后把卤肉店做大做强,开连锁店,当大老板。

所有这些规划,都建立在房子到手的前提下。

房子盖了两年。全村人搬走后不久,刘森看着挖掘机开进村,老房子的砖墙在轰鸣声中倒塌,与此同时,大型器械还开进了另一块给安置房腾出的空地。每隔一段时间,夫妻俩都会特意绕到工地附近,看塔吊慢慢把楼建起来,从地基到封顶,每一层都像在搭他们的未来。

2024年3月,拿到三套新房钥匙时,刘森的手都在抖。小区建得比想象中好:18层的高楼,楼下有花园和健身器材,房子是简装状态,买些家具就能直接入住。更让他安心的是,安置房很快办好了《不动产权证书》——“这是大产权,能自由买卖。”他把证书锁进抽屉,觉得那是全家的定心丸。

可定心丸还没暖热,就凉透了。

夫妻俩合计着,先租出去一套,月租2000元。可在中介那儿挂了一个月,连个看房的人都没有。中介也没办法,“现在安置房不好租,位置偏,周边配套还没起来。”刘森又想着卖一套变现,并挂出每平1.3万的价格,中介带来了更糟糕的消息,“2021年均价1.5万,现在1.3万都不好卖。”

刘森算了笔账:280平方米的房子,2021年值近420万,现在只剩360多万,两年少了50多万。他跑遍周边售楼处,得到的答复全是,“现在行情不好,价格还在降”。

他想等,等周边产业园建起来,人多了,房价说不定能涨回去。可等到2024年下半年,当地房价均价跌到1.1万,三套房总价值只剩300万出头,比2021年少了110多万。



越来越多的”拆二代“,成为“负二代”。

三套房子的物业费是笔不小的开支。张岚偶尔会抱怨,“早知道当初卖一套就好了,现在砸在手里,还得倒贴钱。”刘森没话说,只能蹲在阳台上抽烟。

他想起小时候,家里住的是土坯房,下雨时会漏雨,父亲就用塑料布把屋顶盖起来。那时候日子苦,可踏实,知道只要好好种地、好好打工,就有饭吃。现在有了三套房子,反而没了底气:不知道明天房价会不会再跌,不知道房子什么时候能卖出去、租出去。

邻居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有人把房子在中介挂了半年,一直卖不出去;有人想把房子抵押给银行,银行说“安置房抵押额度低”。之前大家见面聊的都是怎么装修怎么理财,现在再碰面,只会唏嘘着,“早知道不盼着拆迁了”。

“本来想当拆二代,现在倒好,成了‘负二代’。”刘森自嘲。

上个月,他去找中介更新房源信息,将每平米价格降到11000元,中介说有客户愿意出1万每平方米,问他考不考虑。张岚也劝,“卖了吧,至少能拿回点儿钱。”刘森犹豫了,他想再等等,又怕价格跌得更狠。那些短视频和自媒体,今天一个说法,明天又一个说法,在信息茧房里,他看得越多,想得越多,发现房价下降得越狠。

在卖与不卖两个选项中,刘森摇摆至今。

“蒸发”

对周磊来说,他的房子不是变凉了,而是直接蒸发了。

他曾是这群人里,最接近“拆二代”神话的一个。他是独生子,之前的家位于城市北部,如今地图上已找不到它的确切边界——它被写字楼和商品房紧紧裹住了。当年,无数外来务工人员在这个城中村落脚,刚毕业的学生们挤在二三十平米的单间里,最多的时候,村里住着10万租客。

房子供不应求。每家每户,几乎都在原有两三层房子的基础上,把违建加盖成十几层。

周磊家的房子也从最初的三层,悄悄加盖到十五层,每层120平米。没有电梯,租客们就踩着楼梯上上下下,脚步声从早到晚不停歇。

“那时候家人都不用上班,每天就是收房租。”周磊怀念那段日子。

2016年春天,拆迁公告贴满了城中村的角落。公告上的补偿规则写得明白:3层以下拆1平米补1平米,3层以上拆6平米补1平米。周磊的父亲一算,15层的房子里,3层以下360平米,剩下12层1440平米按6∶1折算,能补240平米,加起来总共600平米。

这意味着,他家至少能分七八套房。“也不少了。”父亲说。可周磊算了笔账,比起以前每年大几十万的房租,这点补偿相当于被人切了一大块蛋糕。

但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周磊或许真能过上向往的生活——等安置房建好,分几套房租出去,靠收租金度日。可2017年的某个晚上,一场麻将局让一切都变了。

他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在超市买完饮料,蹲在超市门口看手机。那段时间,他终日无所事事,几乎每天蹲在路边看工人挖地基。

“兄弟!” 有人喊他。是邻村的阿强。他跟周磊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这片拆迁村的其他几个人,一起玩牌解闷儿。

牌局设在一间出租屋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周磊原本没打算玩儿。可阿强凑过来说,都是自己人,输赢不大。又说其他人也都是拆迁户,分到了好几套房,大家认识一下,以后可以坐在一起聊聊怎么变现。

那天晚上,周磊手气特别好,散局时,他赢了两万三千块现金。输家操着不同的口音,输了钱也不着急,笑嘻嘻地说“下次赢回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周磊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怕,是兴奋。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他开始盼着第二天的牌局。

接下来一个月,他像着了魔。每天准时跟着阿强去那间出租屋,窗帘依旧拉得严实,筹码越堆越高,从一开始的一把五百,变成一把五千,再到后来一把一万。他赢过最多的一次,一晚上拿了十万现金,走在路上脚步都发飘。路过4S店时,甚至停下看了眼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宝马车,心里盘算着,“再赢几次就买一辆”。直到有一天,运气突然消失了。

麻将桌上,周磊起手全是散牌,要么杠上开花被别人截和,要么听牌后摸来的全是没用的字牌。他先是输了五万,不服气,从家里取了十万接着押;又输了,再取二十万。反反复复,两周时间,他输了两百多万。周磊慌了,回家跟爸妈要钱,可还是填不上窟窿。

直到有牌友建议,“你不是等着分安置房吗?那七八套房,还怕填不上这两百多万的窟窿?”那一刻,周磊意识到,自己被做局了。没等他犹豫,一个瘦高个牌友从包里掏出一沓纸——是早就准备好的协议。瘦高个用手指着协议上一行字念道,“自愿将名下一套 120 平米安置房,抵押给甲方,用于偿还欠款。等房子下来过户,欠款两清。”

“我欠了200多万,这一套够吗?”周磊问。瘦高个说,“给你打折,够了。”

周磊稀里糊涂签了字。后来他得知,那些人根本不是“拆二代”,而是专门给拆迁户设局的人。父母因此和他大吵了一架。但毕竟分的房子多,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之后有一天,周磊在村口遇到以前的邻居,对方说自家五百多平米的安置房,全被这样的局骗了去。



房子至今是很多人安身立命的终极梦想。

安置房下来后,周磊家分了7套——一套给了设局的人,爸妈住一套,自己住一套,剩下四套租出去,每月能有近一万块收入。

“虽说比以前差远了,但至少稳定。”周磊想着。

然而稳定也并没持续多久。2023年,周磊觉得“来钱慢”,以每平米1.2万的价格卖了一套房,加盟了连锁餐饮店。他租了门面,雇了三个员工,每天早上五点起床采购,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家。可生意始终不好,员工工资、房租、食材成本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又卖了一套房想撑下去,每平米1万元,但还是没用。2024年下半年,只得把店关了。彼时房价还在跌,他舍不得再卖了,觉得租房或许更稳妥。

七套安置房如今只剩了四套:他和爸妈各住一套,另外两套租出去,每月能收五千块房租。为了增加收入,今年春节过后,他跑起了网约车。

周磊偶尔会在社交媒体刷到一些“拆二代”的视频:有人开着跑车,有人去国外旅游。这时他会停下来看几秒,然后继续开车。

白条

有人为实体房卖不出价也租不出价发愁,也有人手上徒有一张白条。

比如王强。

房子拆迁前,王强根本不知道“房票”为何物。事实上,这一名称背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制度——计划时期的“房票”是物质短缺年代的住房配额凭证,随着1998年住房制度改革,早已退出历史舞台。

而他现在面对的,是棚改和城市更新背景下的购房安置凭证。这一政策经历了几轮起伏:在2015年棚改货币化浪潮下,房票被作为去库存的补充工具;随着2018年棚改退潮,该政策一度淡出。2022年,郑州系统性地重启房票政策,通过奖励机制鼓励拆迁户购房安置。此后,政策推广至全国多个城市,尤其2024年以后,一线城市普遍将房票制度与城中村改造相结合,使其成为消化存量房产、优化财政支出的关键举措。

王强第一次与房票打交道,是在3年前。当时他所在的城中村拆迁,安置房盖到一半,开发商资金链突然断裂,工程停摆。有关部门找到村民协商,说是先给大家分一套100平米的现房,剩下的补偿面积,换成房票。

村民们没多想,在他们看来,“房票”就是能换房子的“支票”。

至于具体怎么用,王强举了个例子,“比如我们村在三环内,总共分了300平米补偿,县里先给100平米现房,按每平米5000元核算,剩下的200平米就折算成100万房票。拿着这房票去指定小区买房,直接抵房款就行。可如果选中的房子单价超过5000元,超出部分需要自己支付。如果房票一直没有用,等安置房盖好,还是可以要安置房,房票作废。”

这个听起来合理的规则,操作起来却变了味儿。



对于房子,人们逐渐回归了理性。

王强的一个朋友,手握100万房票到一个位置相对偏远的小区看房。那个小区原本每平米6000元都卖不动,一纳入房票指定范围,单价立马涨到8000元。

“开发商精明得很,知道你拿着房票只能在这儿买,不涨价等什么?”朋友给王强算过笔账,买一套100平米的房子,按8000元/平米算要80万,房票只能抵50万,自己还得贴30万。最后,这位朋友没买房,直接把房票锁进了柜子。

王强观察到,愿意接纳房票的小区大多有个共性:位置偏僻、销路惨淡。那些地段好、不愁卖的热门小区,根本不愿加入房票名单。“人家的房子抢着要,为啥要接你这‘白条’?只有那些偏远的、卖不动的楼盘,才愿意凑这个热闹。”

久而久之,他所在城市的房票流通几乎全集中在远郊地段。

开发商心里,还有另一本账。王强认识一位做房产的朋友,去年接手的项目被纳入了房票范围。“他跟我说,这项目本来卖7000元/平米,加入房票后直接涨到9000元。就算购房者用房票抵5000元,自己再掏4000元,他(开发商)也不亏。”

更关键的是,开发商可以拿着房票找政府抵账,“比如该交的土地出让金,或者政府欠他的工程款,一张房票递过去,就能抵销欠款。”

这就形成了一个闭环“游戏”:政府欠拆迁户的安置房,用房票抵;拆迁户买指定房源欠开发商的钱,用房票抵;开发商欠政府的款项,最后还是用房票抵。“最后谁亏了?你想想就知道。”王强欲言又止。

房票并非完全没有用于交易。王强见过一户人家,孩子急着做手术要钱,把100万的房票以30万的价格卖了。买家是专收房票的“黄牛”,按每平米3000元收,比官方评估价低40%。“那家人也是没办法。有人收,哪怕折扣大,至少能拿到现钱,总比拿着一张废纸强。”

还有荒唐的:有拆迁户赌钱输了,人家找上门说,“你这房票值50万,抵给我,账就清了”,结果房票没拿到手,先成别人的了。

比起房票,安置房才是当地拆迁户更认的“主流选择”,但因为房子没下来,大家只能先拿房票。王强所在的村子2017年拆迁时,按“三层以下1∶1,三层以上6.5∶1”的比例核算,他家总共赔了580平米。

“理论上能分五套房。现在我们住了一套140平米的,其余面积都换成了房票。”

他忍不住盘算,如果拿到的是房子,一套自己住,剩下四套租出去——80平米的能租2200元,40平米的能租1200元,一个月租金加起来快一万了。

王强也听说过有关“拆二代”暴富的传闻。

“早几年有,比如2016年那批拆迁的,分到好地段的安置房,房价涨得快,卖一套就能赚几百万。现在不行了,房价降了,就算拿了安置房也不好卖。”如今他身边的“拆二代”,大多靠租房过日子,“安稳。每个月都有固定收入,总算比炒股、赌博靠谱。”

但显然,他手中的房票目前还没能让他过上这种安稳日子。

“咱们的房票还能用吗?”王强在电话里追问村支书。

后者打了个哈欠,语气含糊,“谁知道呢,我也不清楚,等上面通知吧。”



“拆二代”只是特定时代造就的财富故事。

城市化的挖掘机还在继续。

张天力送外卖之余路过那片尚未建成的楼盘时,总忍不住停下脚步,探头看看;赵戈在蓝色围挡外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父母,告诉他们工地还在施工,别担心。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可除了等待,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周磊的网约车在晚高峰继续穿梭。傍晚六点半,三环路堵作一团。导航里机械的女声念着“前方五百米右转”,他算了下,今天已经跑了128公里,收入刚过三百块。十年前,这样的数字只是家里一天房租的零头。

睡不着的刘森,在17楼听见远处传来产业园施工的轰鸣声。他无法预见明天会怎样,只知道那三套房子还在那里——那是他的指望,也是他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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