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远见卓识——Pope Francis 谈AI和人类的未来

Pope Francis 上周去世后，全世界都在反思他的精神遗产，他在社会和经济正义方面的领导地位理应受到赞扬。然而，鲜为人知——却依然极具远见卓识——的是他在人工智能领域的远见卓识。在科技飞速发展、缺乏护栏的时代，教皇方济各成为世界领先的道德代言人，坚持认为人工智能的开发和部署应以人类尊严为核心。

如今，人工智能即将重塑生活的方方面面——从工作到治理，再到人际关系——其速度之快，鲜有机构能够应对。在此背景下，教皇方济各的道德指引超越了宗教界限。他的理念根植于对公共利益的深切关怀，引起了政策制定者、技术专家和普通民众的共鸣，无论其宗教信仰或对宗教组织的看法如何。人工智能时代的领军人物——包括谷歌 DeepMind 首席执行官 Demis Hassabis、OpenAI 首席执行官 Sam Altman 和 xAI 首席执行官 Elon Musk——都曾寻求与教皇会面，他们认识到，需要建立与其所构建技术的力量和影响力相匹配的道德框架。

本文聚焦于教皇方济各对人工智能伦理方法的一个关键维度：他对未来工作的愿景。我借鉴了上个月在梵蒂冈举行的一次全球会议上发表的讲话。在两天的时间里，我与60位与会者——法官、前政府部长、枢机主教、学者和政策制定者——在梵蒂冈花园里，从正义、民主和伦理的视角审视人工智能。

作为一名专注于人工智能对工作和工作者影响的研究人员，我思考教皇方济各的教诲如何引领未来，让技术进步提升而非削弱人类尊严。他的教诲挑战我们，衡量进步的标准不是技术能力或利润，而是技术服务人类的程度——将人置于创新的中心，而非边缘。

数字时代不太可能的梦想家

向一位88岁的宗教领袖寻求当今最前沿技术的指导，这位领导着世界上最古老机构之一的机构，这似乎有些违反直觉。然而，正是教皇方济各和罗马教廷——拥有近2000年历史的天主教会总部——对人工智能时代的人性发表了一些最深刻、最有道德依据的反思。

教皇方济各在任期间，将这种关于人工智能的道德视角带到了世界舞台，影响了梵蒂冈以外的对话。去年，他在七国集团峰会上向世界各国领导人发表了关于人工智能的强有力演讲，指出“认知工业革命”的曙光初现，并呼吁以“伦理启迪”来引导人工智能。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的讲话中，他敦促全球精英将人类尊严置于效率之上，并确保人工智能的进步惠及所有人。通过《Antiqua et Nova》 （拉丁语，意为“新与旧”）等发人深省的文章，教皇方济各领导下的梵蒂冈强调，人工智能必须服务人类，而非取代人类。

一位宗教领袖强调变革对人类的利害关系，这并不令人意外。教皇方济各的独特之处在于他对人工智能的复杂性的包容。在诸多争论将人工智能狭隘地定义为无限机遇或不可避免的危害之际，教皇方济各呼吁对人工智能进行更细致的理解，既认识到其前景，也认识到其风险，并强调社会有能力塑造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

在他的演讲和著作中，他明确表示，教会欢迎人工智能在增进机遇和福祉方面的潜力。他还援引了人类进步的历史。教皇挑战了人与机器、尤其是机器凌驾于人之上的框架，认为人工智能可以成为人类用来增强上帝赋予能力的有用工具，正如其他工具几个世纪以来所做的那样。他质疑“人工智能”一词，指出人工智能与其说是模仿人类智能，不如说是源于人类智能——由人类之手打造，并基于人类丰富的创造力和知识进行训练。

但教皇方济各也警告称，如果人工智能被用于负面目的，将会带来危险。他尤其批评了他在通谕《愿祢受赞颂》（ Laudato Si' ，意为“关爱我们的共同家园”）中所说的“技术官僚范式” ——这种世界观将技术视为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案，将人类置于效率之下，并将劳动仅仅视为一种需要最小化的成本，而非人类尊严的本质体现。

最终，教皇方济各明确表示，教会的目标并非阻止人工智能的进步，而是利用其非凡的潜力服务人类，特别是最弱势群体。他强调，人工智能的成功不应以传统的技术基准、市场份额或生产力提升来衡量，而应以它是否改善了全人类的生活质量来衡量。

惊奇与担忧：人工智能对工人的双重承诺

人工智能如何发挥其潜力？工人面临哪些风险和机遇？上个月，我有幸在梵蒂冈亲自探讨这些问题。我受邀参加由宗座社会科学院（PASS）组织的研讨会。该学院由教会召集，汇集了顶尖专家学者。

我很荣幸主持了本次研讨会关于人工智能与工作尊严的环节。基于我在布鲁金斯学会的研究，我阐述了人工智能带来的惊喜与担忧，并强调了两个关键机遇和两个重大风险。

首先，人工智能拥有提升人类能力的真正潜力。30年前，苹果首席执行官史蒂夫·乔布斯曾将计算机比作“思维自行车”，这在当今人工智能领域是一个贴切的比喻。乔布斯引用了一项研究，该研究表明，与动物相比，人类的运动效率极其低下——除非骑自行车。正如自行车比步行能显著提高人类的出行效率一样，如果人工智能旨在增强人类能力，而非简单地取代人类，它也能极大地提升人类的认知能力、创造力和各项能力。这本身就是人工智能的机遇所在。

其次，如果能够有意识地部署人工智能，它或许能为长期被排除在技术进步和经济机遇之外的劳动者带来特殊益处。与计算机化等以往的创新浪潮不同，这项技术有可能惠及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劳动者——前提是人工智能系统的设计初衷是降低而非提高获取机会的门槛。

但风险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在不断增长，尤其是在工作岗位流失和技能下降方面。延续数十年的发展轨迹，人工智能有望取代中等收入的重复性工作，尤其是在办公室环境中。在发达经济体，这将威胁到文职和行政工作，而这些工作长期以来一直是数百万高中毕业女性的稳定就业岗位。在印度和菲律宾等国家，人工智能可能会取代呼叫中心、IT支持和业务处理领域的人类——这些工作推动了经济增长，并使家庭跻身中产阶级。

引人注目的是，人工智能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新风险。我与布鲁金斯学会的同事马克·穆罗和泽维尔·德索萨·布里格斯共同开展了一项研究，分析了OpenAI的数据，发现了与以往模式相反的结果：如今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很可能对法律、商业、金融和创意领域的知识密集型工作产生最大影响——而这些职业此前被认为难以被自动化取代。虽然如今这项技术主要增强了人类的工作能力，但如果真的转向替代，可能会带来深远的社会、政治、人类和经济后果。

第二个风险在于剩余工作的质量：即使工作岗位没有消失，工作条件也可能恶化。从历史上看，弱势群体承受着职场伤害的冲击，包括监视、歧视、工作强度加大（被期望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更多工作）以及偏见。虽然我们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新型人工智能技术的影响，但很容易看出，诸如监视之类的风险可能会显著加剧。挑战不仅在于保住堡作岗位，更在于维护——甚至提升——它们的质量和意义。

这些竞争力量——自动化与增强、失业与增长、创新与公平，以及从根本上说，资本与劳动力——之间的平衡将不是由技术本身决定的，而是由我们未来几年的市场和政策选择决定的。

根本矛盾：通用人工智能与工作尊严

除了这些更广泛的风险和机遇之外，在研讨会上，我还强调了一个特别鲜明的矛盾：工作在人类尊严中的核心作用与人工智能实验室追求创造可以完全取代人类工作的通用人工智能（AGI）之间的矛盾。

全球顶尖的人工智能实验室正展开激烈竞争，以打造更强大的人工智能系统。他们的最终目标被描述为几个不同的术语（通用人工智能、超级智能、变革型人工智能），但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愿景：开发出在几乎所有工作领域都超越人类能力的人工智能。

科技领袖们将这一未来描绘成一个既定的愿景，而非迫在眉睫的现实。埃隆·马斯克和比尔·盖茨等人物设想，人工智能系统几乎在所有任务上都胜过人类，从而取代大量人类劳动。硅谷的远见卓识者经常谈论爆炸式增长和“空前富足”的新时代，届时商品和服务将基本免费，工作不再是必需品。然而，在这些宏大的预测中，他们却鲜少思考在这样一个彻底改变的世界中，人类的目标、贡献或成就感将会如何。

如今，尽管社会上许多人都在争论人工智能是否、或者何时会取代人类的工作，但天主教的教义却促使我们提出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如果人工智能剥夺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工作，会带来什么风险？

这种以科技取代人类的愿景，与天主教数百年来关于人类劳动必要性的教义截然相反。教会强调“劳动的尊严” ——即工作不仅仅是获取收入的手段，更是意义的源泉、个人成就感的源泉，以及对家庭和公共福祉的贡献。

更广泛地说，在犹太教-基督教传统中，工作的神学价值根植于《圣经》的开篇，在《创世纪》的故事中，人类被放置在伊甸园中，明确的目的是“耕种并看守它”。几个世纪以来，教会通过著作和通谕——尤其是 1891 年教皇利奥十三世的《论劳动条件》和 1981 年教皇约翰·保罗二世的《论人类劳动》——强调工作是人类经验和“人类在地球上生存”的基础。教皇约翰·保罗二世称工作是对上帝和人类的“义务”和责任。他断言，正是通过工作，我们才变得更有人性。

如今，尽管社会上许多人都在争论人工智能是否、或者何时会取代人类的工作，但天主教的教义却促使我们提出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如果人工智能剥夺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工作，会带来什么风险？

教皇方济各在其2020年的通谕《众位弟兄》（Fratelli Tutti）中警告了人工智能的潜在危害，他写道：“没有什么贫困比剥夺工作和工作尊严的贫困更糟糕。” 在2024年的一次演讲中，他警告说，这种流离失所会导致失业者缺乏通过工作获得的尊严，并有可能使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而使大多数人陷入贫困。他呼吁人工智能发展树立不同的目标：不是创造与人类竞争甚至超越人类的人工智能，而是创造一种服务于“我们人类最大潜能和最高愿望”的人工智能。

危在旦夕：幸福生活的古老基石

教宗方济各对工作中心地位的重视，源于教会教义和亲身经历。在今年早些时候出版的回忆录《希望》中，他讲述了家人从意大利移民到阿根廷的历程，在那里，经济流动性塑造了他们的生活。他亲眼目睹了战争和经济危机期间失业如何摧毁了家庭，而祖父母的辛勤工作和对教育的投入则开辟了新的可能。教宗方济各毕生秉持的职业道德——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清晰可见——体现了有意义的工作所能带来的个人成就感。

这些故事反映了天主教教义的核心真理：几个世纪以来，工作一直是我们照顾家庭、培养天赋和建立有尊严和有意义的生活的基础。

教皇方济各在通谕《Fratelli Tutti》（“众兄弟姐妹”）中写道，工作具有多维含义：

在一个真正发达的社会中，工作是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维度，因为它不仅是谋生的手段，也是个人成长、建立健康人际关系、自我表达和相互馈赠的途径。工作赋予我们对世界发展，乃至最终对我们人类生活的共同责任感。

这个故事与我家的移民历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我的祖母玛丽16岁离开爱尔兰，没有接受过多少正规教育，在芝加哥做家政工，把钱寄回家。父母去世后，她的收入不仅挽救了家里的农场，还养活了13个弟弟妹妹。我的祖父科尔曼最引以为豪的成就并非他自身的地位或财富，而是他作为电梯操作员和理发师的蓝领收入，帮助他的孩子们上了大学，成为律师和教师。他们的工作赋予了他们意义，因为它为下一代创造了可能性。

我的身份与这份传承密不可分。正是祖父母的勇气和牺牲，为我的母亲，最终也为我，打开了通往他们从未想象过的职业机遇之门。祖母来到美国一个世纪后，工作为我提供了职业发展的机会、个人成长的源泉、创造性的表达、创造改变的机会，以及我养育三个孩子的基础。

这些故事反映了天主教教义的核心真理：几个世纪以来，工作一直是我们照顾家庭、培养天赋和建立有尊严和有意义的生活的基础。

但对太多人来说，这一愿景仍然遥不可及。全球数百万人在工作生活中面临剥削、不稳定或排斥。即使在富裕国家，获得有尊严、体面的工作也并非人人皆可。长期以来，教会不仅捍卫工作的尊严，也捍卫劳动者的尊严，并秉持着为所有人扩大获得体面、有意义的工作机会的道德责任。在人工智能时代，这仍然是教会的北极星：不以进步的名义消除工作，而是延续其承诺，确保更多人（而不是更少人）能够通过工作找到目标、稳定和希望。

没有工作的世界里的意义、流动性和尊严

这一背景引发了人们对人工智能发展轨迹的深刻质疑。目前，数十亿美元正被投入到人工智能公司，而这些公司的既定最终目标可能会从根本上重塑社会最古老的结构之一：人类的工作。如果领先的人工智能实验室的愿景得以实现，它们可能不仅会改变我们的工作方式，还会彻底改变我们的工作方式。

在一个人工智能系统能够承担许多传统人类劳动功能的社会里，什么能取代工作，为人们提供目标、尊严、结构、进步和成就感呢？普遍提出的解决方案，例如全民基本收入，可以满足物质需求，但无法取代工作长期以来所提供的东西：能力感和贡献感、日常工作的自律、对孩子未来更上一层楼的期盼，以及围绕共同努力而形成的关系和社群。

诚然，人工智能有潜力提升人类尊严，因为它能让人们腾出时间用于关爱他人、发挥创造力、参与公民活动和个人成长。但这样的未来既不明朗，也难以保证。要实现这一目标，我们需要对资源分配、制度设计以及成功定义的方式进行深远的变革，更不用说我们对身份和贡献的理解也需要文化上的转变。

当我们探讨这些复杂的问题时，教皇方济各的教义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指南针：即使人工智能改变了工作格局，人类尊严仍必须是中心考虑因素。

从可能性到责任：规划前进的道路

未来无需人类劳动并非不可避免，但一个人工智能改变工作本质的世界已然到来。真正的问题并非人工智能是否会重塑我们的经济，而是我们如何确保工人的尊严处于这些变革的核心？我们想要构建什么样的未来？又该如何实现？什么样的价值观将引领我们？

应对未来的挑战没有单一的解决方案。但有一条道路——一条将人类尊严置于技术变革核心的道路。人工智能能否成为促进共享繁荣的力量，还是加剧不平等，并非取决于技术本身，而是取决于我们现在做出的选择。

我们可以借鉴一些模式。结合一些关键案例，我提出了五个优先事项，以确保人工智能服务于工人，而不是反过来。许多案例都侧重于美国的工作环境，但这些经验教训具有更广泛的适用性。

“口袋里的天才”：帮助被剥夺机会的边缘工人

教皇方济各始终呼吁人工智能造福全人类，但他尤其强调确保人工智能能够惠及最弱势的劳动者——他指出，“衡量我们人性的真正标准”在于人工智能的使用是否惠及“我们最弱小的兄弟姐妹”。这种重视体现了天主教长期以来对贫困和边缘群体的特别关怀，正如耶稣所说：“凡你们对我这弟兄中最小的一个所做的，就是对我做的。”（马太福音 25:40）

但达到这一标准对人工智能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几十年来，技术加剧了不平等——那些拥有教育和资本的人受益匪浅，而其他劳动者甚至整个地区则被抛在身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风险也遵循着同样令人不安的轨迹——或者说，只要有意识、有投入、有创新，它或许能够扭转这一趋势。

目前，这项技术的发展趋势是强化，而非逆转。在美国，拥有学士学位或更高学位的工作者在工作中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可能性是没有学士学位的工作者的两倍。与此同时，快餐、护理工作和其他重要岗位的最低收入人群对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采用率最低。这种不平等的模式在全球范围内都存在。世界银行的研究发现，ChatGPT 的使用人群偏向高收入人群。在各国之间，低收入国家——这些国家存在巨大的数字鸿沟，限制了人们获取技术——仅占全球使用量的 1%。

Anthropic 首席执行官达里奥·阿莫迪 (Dario Amodei) 描绘了这样一个未来：人工智能将在数据中心打造一个“天才之国”。然而，工人的机遇却在于更为激进的层面：分配这些天才，赋能人类，包括那些常常被排除在技术进步和体面工作之外的人们。

如果人工智能能够为即使是最低技能的工人配备一位“口袋里的天才”——一位随时可用的教练、世界级专家和向导，帮助他们掌握新技能，拓展角色，并追寻曾经只属于少数特权阶层的机会，那会怎样？我的祖父母在美国通过体力劳动和蓝领工作创造了更好的生活，如果他们也拥有这样的支持，他们的生活将会有怎样的新机遇？

有了正确的设计和投资，流水线厨师可以从食材准备工作转为库存管理或菜单开发。家庭护理人员可以利用人工智能获得实时指导、医疗专业知识、翻译支持和情感护理策略，从而成为临床团队中更不可或缺、更有价值的组成部分，并开启新的职业发展机会。在发展中地区，街头小贩可以利用人工智能获取商业建议、营销策略或供应链指导，从而增加收入并扩大企业规模。

如今，人工智能领域几乎没有投入任何精力、投资和创新来实现这一可能性。当前的发展轨迹绝大多数偏向知识型员工和高技能行业，这有可能加剧而非弥合原有的鸿沟。

抓住每个工人口袋里蕴藏的天才机遇，需要我们采取紧急且深思熟虑的行动。这需要为那些最容易被忽视的人设计人工智能工具，并与他们携手合作。这需要投资于包容性创新：弥合数字鸿沟，扩大培训和学习渠道，并重新思考就业结构，以创造更多机会和流动性。正如教皇方济各提醒我们的那样，衡量成功的标准并非技术变得多么强大，而是其效益能够被广泛且公平地分享。

增强工人的发言权和自主权

很多时候，科技只是发生在工人身上，而不是与他们一起。但工人不应只是人工智能影响的被动接受者；他们必须能够自主决定这些工具如何设计、部署以及如何融入他们的工作和生活。确保工人的发言权不仅是实现更公平结果的策略，也是根植于尊严、参与和正义的道德责任。

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在其颇具影响力的通谕《论人类劳动》中肯定了这一原则，强调当工人共同努力推进正义时，“他们不仅会拥有更多，而且最重要的是会变得更好：换句话说，他们将在各个方面更充分地实现他们的人性。”

三月份研讨会的共识声明抓住了这一要务：“工作的未来将部分取决于人工智能是否是为工人而设计的，是否与工人一起设计，是否提升而不是削弱人类尊严。”让工人有发言权不仅仅是好的设计，更是构建一个反映共同价值观和共享权力的未来工作的基础。

2023年好莱坞编剧罢工让我们看到了当工人们围绕人工智能组织起来时所能取得的成果。编剧们并非通过禁止这项技术来获得突破性的保护，而是通过协商制定保障措施来保障生计，同时让创意专业人士和工作室能够负责任地从人工智能中获益。这是一个罕见且来之不易的例子，表明工人们正在塑造自己行业的未来。

但如果没有系统性改革，这样的成功将难以扩大规模。我和我的同事泽维尔·德索萨·布里格斯（Xavier de Souza Briggs）和马克·穆罗（Mark Muro）发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巨大错配”：最容易受到生成式人工智能影响的职业，工会密度最低——低至1%。如果不解决这一错配问题，人工智能的开发和部署将继续优先考虑效率和利润，而非工人的福祉。

即使没有传统工会，新的工人发言模式也能让员工拥有发言权。一些有前景的模式包括加州快餐委员会、北欧行业谈判、德国工人委员会，以及技术评估论坛等新兴创新模式。一些雇主正在建立劳资合作关系，其中包括为特定行业或工作场所设计最佳机制。这些都表明，如果我们有意识地采取行动，更好的方法是有可能的。

教皇方济各树立了强有力的榜样，阐明了如何利用新技术——不是阻止其发展，而是坚持其服务于公共利益。本着同样的精神，工人必须成为构想和塑造人工智能未来的核心。无论是通过工会、工会委员会、专业协会、工作场所委员会，还是新的集体发声形式，工人都需要拥有发言权——这不仅是为了防止伤害，更是为了参与设计人工智能如何提升人类尊严、拓展机遇和能力，并支持有意义的工作。无论采用何种方式，如果不刻意放大工人的声音——尤其是在脆弱的行业——我们就有可能加剧权力失衡，而不是利用人工智能实现广泛共享的繁荣。

基于“罗马呼吁”：制定雇主道德标准

随着人工智能从研究实验室走向工作场所，谁将负责确保技术服务于人类尊严，而不仅仅是企业效率？

2020年，梵蒂冈牵头发起了“罗马人工智能伦理倡议” ——一项创新的、多方利益相关者共同承诺，旨在将伦理融入人工智能领域，并重点关注六项指导原则。该倡议由梵蒂冈与IBM和微软等大型科技公司合作发起，参与者涵盖了从犹太教到伊斯兰教等不同宗教信仰的领袖。

设计符合伦理的技术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从研究实验室走向工作场所，伦理负担延伸到了那些选择如何使用该技术的人：雇主。在人工智能时代，工作的尊严不仅取决于算法的编写方式，也取决于算法的部署方式。我们需要一个类似的道德框架，或许可以借鉴《罗马倡议》及其多利益相关方方法，以维护人类尊严的承诺来指导雇主的选择。

虽然目前尚无普遍接受的标准，但我们可以开始定义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时代，如何成为“高端雇主”。这类雇主积极应对人工智能带来的风险和机遇，将员工置于实施决策的核心。他们让员工参与制定人工智能的部署方式，确保员工共享成果（例如通过提高生产力和重新设计工作结构），并在技能提升和职业转型方面进行有意义的投资。重要的是，他们信守对早期职业员工和面临失业风险的员工的承诺，认识到推动技术进步的不仅是效率，更是人才。

如果没有共同的道德愿景，人工智能在职场的应用可能会沦为另一个短期利益凌驾于人类长期繁荣之上的领域。建立道德部署标准对于确保技术能够增强而非侵蚀劳动尊严至关重要。

制定以人为本的人工智能时代的政策

当然，我们不能仅仅依靠雇主自愿遵守高标准。公共政策在塑造雇主和科技公司的激励机制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鼓励开发和部署增强人类能力而非取代人类的技术。过去的技术和工业革命的经验教训显而易见：政策制定者必须制定护栏、标准和支持措施，以确保人工智能的成果得到广泛共享，并减轻其危害。

美国已经采取了一些行动，尤其是在州一级。越来越多的州颁布了有针对性的法规，以遏制人工智能在工作场所带来的最直接风险，包括算法偏见、过度监控、侵犯隐私和不合理的生产力配额。但这些措施主要关注的是工作质量，而不是数量。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后头：应对大规模失业的风险，这是选民和工人共同关心的问题。

到目前为止，几乎没有可扩展的政策模型来应对系统性自动化风险。一些结构性因素导致了这一差距。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速度超过了立法者对其理解或监管的能力。其自下而上、弥散性和通用性的特性使其难以被瞄准。此外，区分生产性增强和有害替代通常取决于具体情况，且具有主观性。

一些颇具前景的概念正在涌现，例如针对自我替代培训的保护措施。但这些温和的提议才刚刚开始应对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经济破坏。令人鼓舞的是，美国工作场所的保护措施尚未因党派分歧而根深蒂固，这为深思熟虑的跨领域政策制定创造了空间。

随着人工智能不断发展并重塑职场，政策问题也愈发紧迫。社会保障体系应如何适应这个持续动荡的世界？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劳动力发展和终身学习体系？教育又该如何发展，才能帮助年轻人为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做好准备？税收和再分配政策应如何调整，以反映新的生产力和利润模式？而最根本的是，我们如何确保人工智能创造的经济价值得到广泛共享，使技术进步服务于社会，而不是加剧不平等？

定义持久的人类技能以及人工智能不应该做的工作

生成式人工智能时代的核心挑战不仅在于确定哪些方面人类仍能做得更好，还在于哪些任务和角色在设计上应该保留人类的特质。随着人工智能系统能力的不断增强，像 ChatGPT 这样的工具颠覆了长期以来人们对人类技能界限的假设——创作创意写作、进行有说服力的论证，甚至在医学、治疗和教育等领域模仿同理心。关键问题不仅在于人类还剩下什么，还在于哪些对人类来说是必须保留的。

教会的教义在此提供了宝贵的见解。在梵蒂冈最近的教义说明《古与新》（Antiqua et Nova）中，教会学者反思了人工智能的局限性，并列举了人工智能无法复制的三种人类基本能力。首先，源于现实世界物质存在的生活体验和具体经验的智慧。其次，关系性，它植根于通过共同的脆弱性和存在感与他人建立的真诚联系。最后，道德自主：做出道德选择并以源于人类意识和自由意志的方式对这些决定负责的能力。

这些见解为哪些职业角色应该以人为本提供了指导。例如，这些能力对于肩负道德重担并要求承担责任的角色至关重要：以同理心衡量正义的法官、赢得公众信任的民选辟员，以及负责应对不受约束的自动化危害的道德官员。

他们在由深厚的人际关系所定义的角色中同样重要：指导青少年进行寄养的社会工作者、帮助儿童解决冲突的幼儿园老师或通过忠诚的存在建立信任的筹款人。

他们在经验智慧揭示隐藏价值的领域中发挥着深远的作用：经历过裁员的工会代表、在公共住房中长大、能看到别人所忽略的东西的产品设计师，或者故事在镜头中不断延伸的电影制片人。

教会学者还强调，在医疗保健和教育等领域，人工智能可以提供支持，但无法取代。在医学领域，人工智能在辅助诊断和延长护理方面拥有巨大潜力，但它不应削弱患者与医疗服务提供者之间的人际纽带。在教育领域，教师不仅培养智力，还培养学生的品格，并将他们视为完整的个体。

在人工智能塑造的未来，我们必须有意识地思考人类应该扮演的角色。那些植根于智慧、良知和真实人际联系的工作，不仅是人类擅长的领域，更是人类自身必须始终处于中心地位的领域。

结论

在利润、竞争和地缘政治角逐的驱动下，人工智能飞速发展。教皇方济各以某种方式提升了我们的视野，这将对我们现在和长远的选择至关重要。他邀请我们超越对主导地位的争夺，转而思考：这项技术服务于谁？它的目标是什么？

他那经久不衰的理念超越了宗教界限，不仅提供了批判，更提供了道德明晰。通过提升工人的声音，嵌入护栏，拓展机遇，并保留人类应有的特质，我们能够塑造一个人工智能服务于我们而非取代我们的未来。在这个关键时刻，教皇方济各提出的不仅仅是警告；他提出了一个愿景：在正确的引导下，人工智能能够增强而非削弱我们的尊严。未来的道路需要集体智慧和道德勇气，这样，在构建人工智能的过程中，我们才不会失去作为完整人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