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新大学，比哈佛还难考

密涅瓦大学的课堂长什么样？在密涅瓦大学计算科学学院教授亚历克西斯·戴蒙德眼里，竟是《指环王》片场。“老师与学生的关系，用一个俏皮的比喻来说，就是《指环王》里的甘道夫与护戒使者的关系。”戴蒙德说。

密涅瓦大学成立于2012年，总部位于美国旧金山，截至今年已有7届毕业生，总数在1000人左右。这是一所以低录取率闻名，在教学形式、课程体系等方面做出颠覆性变革的新型大学，录取率比哈佛大学还低。从2022年起，密涅瓦大学连续四年被“世界影响力大学排名”评为“全球最具创新性大学”第一名。密涅瓦大学所有课程都以线上研讨会的方式完成，学生大学四年里将在全球多个城市游学。

戴蒙德拥有哈佛大学政治经济学和政府学博士学位，是国际发展和公共政策影响力评估领域的全球顶尖专家之一。加入密涅瓦大学之前，他在世界银行集团旗下国际金融公司领导项目评估近十年。如今，戴蒙德已在密涅瓦大学工作了十年，是最早一批受聘教授之一。他开玩笑地称这批教授为“创始帮派”。



亚历克西斯·戴蒙德。图/密涅瓦大学官网

戴蒙德曾在哈佛大学等全球顶尖院校教授因果推理课程。他认为，学生在注重解决问题和培养实践技能的课堂上，学习效果最佳。他鼓励学校建立一种“智力冒险”的文化。目前，他在密涅瓦大学教授数据科学课程，教学生使用统计模型评估企业和政府项目的影响。他还教授计算科学的基石课程，也就是密涅瓦大学的通识课，涵盖编程、数据科学、逻辑推理、决策建模等内容。

在密涅瓦大学教学是一种什么体验？理想中的“智力冒险”如何实现？近日，戴蒙德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的采访。



9月初，密涅瓦大学2025级新生在美国旧金山参加开学仪式和入学指导。图/密涅瓦大学社交媒体

“苏格拉底式”教学

《中国新闻周刊》：你为什么选择加入密涅瓦大学？看到了它哪方面的潜力？

戴蒙德：我于2015年加入密涅瓦大学。那时，我在我曾经的老师、哈佛大学政治学教授加里·金管理的脸书账号上，偶然看到了一个去密涅瓦大学执教的机会。很快我了解到，这是一支才华横溢的大学领导团队，正基于对高等教育的反思，力图彻底重塑大学的样貌。我没有想到会如此热爱在密涅瓦大学工作，这里真正以学生为中心，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丰富学生学习体验为目的。看到密涅瓦大学对在读和毕业生的生活产生的积极影响，我感到非常欣慰。

《中国新闻周刊》：密涅瓦大学的课堂与普通大学课堂有何不同？

戴蒙德：在线课程是密涅瓦大学课程的关键组成部分。Active Learning Forum是学校的线上教学平台，这一平台会创建一个虚拟舞台，教授充当“指挥”，学生参加“演奏”，也就是讨论。密涅瓦大学的教授都接受了前期培训，通过点名学生、创建分组讨论、协作编程、实时投票和测验等方式，全方位提高每个学生的参与度，这被称为“苏格拉底式教学法”。密涅瓦大学的课堂规模较小，这让教授们能真正地与学生互动。

每节课上，学生发言的目的都是练习知识和技能的运用。只要学生举手发言，教授就会容许。这与传统大学的课堂有很大不同。显然，学生不能在课堂上打瞌睡，他们必须时刻警惕，教授随时可能要求他们表达自己的想法。除了专注力外，快速思考、自信的观点表达、公开演讲以及提出问题等能力，都在每节课中得到锻炼。

《中国新闻周刊》：学生在课堂上占据主导地位，是否对教师的教学方法和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

戴蒙德：我已用这种方式教学了十年，不会感到任何不适。我认为，那些从传统讲课模式转变过来的教授都很快发现，这种新的教育方式对学生和教师本身都更加有益。直接的互动总是更令人愉悦。

事实上，教授仍是课堂的主导，即使他们经常需要将课堂注意力聚焦在学生身上，例如要求学生进行一些演示。这确实对教授提出了更高要求，因为需要创造一个更自发和即兴的学习环境。教授通常会为每堂课做出15—20页的详细课程计划，但由于频繁邀请学生参与课堂，教授需要对各种不确定性保持开放态度。

《中国新闻周刊》：你在密涅瓦大学教授什么课程？学生课上需要完成什么任务？如何评价他们的表现？

戴蒙德：我教授一门数据科学课程，讲授如何使用统计数据预测和评估项目的成败。课堂上，我们可能会以世界银行的一个咖啡种植项目为例，使用数据处理方法分析世界银行公开发布的真实数据。学生需要判断该项目对咖啡种植户是否有利。我会根据他们运用特定技能的水平来评分，例如是否展现出对相关统计理论和必要统计假设的理解、是否具备数据分析和结果传达的能力等。



9月初，密涅瓦大学2024级新生到日本东京开始新学期的学习。图/密涅瓦大学社交媒体

“学生应像锻炼身体一样锻炼大脑”

《中国新闻周刊》：你如何形容你与学生的关系？全球游学是否会让学生感到难以适应？

戴蒙德：我与学生的关系更像古早的师徒关系，用一个俏皮的比喻来说，就是《指环王》里的甘道夫与护戒使者的关系。我的任务就是支持学生完成学习使命。我每年都会参加毕业典礼，并在那里与毕业生们见面。我会在他们全球游学期间拜访他们，曾在柏林、布宜诺斯艾利斯、旧金山和首尔等地都待过数周。

全球游学无疑是密涅瓦大学经历中最闪耀的部分，但我仍认为，引人入胜的课堂环境以及高度凝练的思维习惯和基础芭念（HC）的教授是密涅瓦大学最重要的创新。在每个城市，我们至少有一位教员与学生度过整个学期。我认为学生拥有足够稳定的学习环境。

《中国新闻周刊》：有人会认为，密涅瓦大学的模式更适合学习人文社会科学，而不是理工科。你怎么看？

戴蒙德：自学校成立以来，我们已有许多本科生进入顶尖的自然科学和工程专业学习。首届本科生中就有一位学生直接从密涅瓦大学进入哈佛大学，并获得了生物学博士学位。同届另一位本科生则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得了物理学博士学位。2023届学生盖尔·鲁宾获得了2022年的罗德奖学金，这是世界上最负盛名的国际奖学金项目之一。她刚刚于牛津大学获得了女性与生殖健康理学硕士学位。密涅瓦大学现在拥有了第一位教授校友——梁晓帆，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助理教授。她于2019年在密涅瓦大学获得了计算机科学学士学位。密涅瓦大学已证明其毕业生能够在理工科方面有所建树。

当然，更多毕业生选择就业。我以前的一位助教，也是密涅瓦大学的校友，如今在美国Meta公司工作，负责确保其平台不包含有害和仇恨内容。这是一份非常有趣的工作，需要跨计算机科学和人文学科的技能。

《中国新闻周刊》：你认为密涅瓦大学的模式能在全球推广吗？它有何局限性？

戴蒙德：我认为密涅瓦大学的模式值得在全球推广，尤其是以学生为中心、强调课堂参与度和主动学习的教育模式。如今，太多学生在课堂上浪费着时间。其实，只要连接互联网，我们就可以在线上观看讲座。毕竟，世界上许多最伟大的讲师都已将他们的演讲在网上免费发布。为什么不重新思考课堂内容呢？

为了让学生充分利用课堂时间，课堂必须对他们有所要求。事实上，课堂应像一个健身房，学生应像锻炼身体一样锻炼大脑。这就是密涅瓦大学的做法。这种模式本身并没有什么缺陷，但必须承认，它并不适合所有人，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想进行大脑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