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尿毒症女生，跑一天外卖换一天命

“我的每单外卖，都压着我的透析单”“跑一天外卖，换一天生命”……27岁尿毒症晚期女生于悦（化名）在社交平台记录自己与尿毒症“死磕”的日常，她这样写道。

植入腹部的一根腹膜透析管，是她的生命线。因此她在不透析的时候，戴着头盔、骑电动车穿梭在大街小巷。前脚跑外卖赚到钱，后脚进医院支付治疗费用。评论区有人问，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虽然我也知道可能哪一天生命就到头了，我会崩溃和难过，但我不会深入地想，现在开心地活着，就足够了。”8月25日，她在接受九派新闻采访时说。

刚确诊时，年仅23岁的于悦瘫在问诊台前“嗷嗷地哭”，如遭五雷轰顶。但那一至暗时刻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上网查资料了解疾病，想办法赚钱维持自己日常透析。

近日，她跑外卖为自己挣医药费一事，引发社会关注。在视频下方，有病友分享同样的经历，有鼓励和加油声，有想捐款支持的好心人，还有人为她推荐工作。

于悦的现状如何？以下是九派新闻与她的对话。

于悦送外卖的路上。图/受访者社交账号

【1】23岁确诊肾衰竭晚期，崩溃后很快振作

九派新闻：先介绍一下自己，以及你的病情。

于悦：我是山东人，1998年出生，2020年5月跟着公司来到沈阳，2021年初确诊了慢性肾衰竭晚期。

确诊的半年前，我就感觉胸闷，当时没有在意，一直拖了半年，直到身体各个症状都出现了，腰疼、手脚麻、头晕眼花，还有胸口持续疼痛。我害怕心脏出问题，才去医院检查。医生看到检查结果后问我，你家里人来了吗，我当时心跳加速，预感到会是不好的结果。我说家里人没来，你跟我说就行了。医生说，可能是肾衰竭晚期。

我大脑一片空白，直接瘫在问诊台上，嗷嗷地哭，想到这么年轻就得这么严重的病，我实在是不能接受。当时我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刚开始赚钱了，结果命运就跟我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九派新闻：当时有问医生，你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吗？

于悦：为了找到病因，我跑了好多家医院，在上海插管的时候，我也问了医生，到底什么原因。我当时没做活检，医生说，没有必要了，也遭罪，每个人的原因都不一样。

于悦在上海医院的报告单。图/受访者提供

我后来自己分析，上份工作的时候，我和大家一样，可有干劲了，想好好赚钱。干销售的工作，都想拿第一，费脑子、压力大，那段时间经常加班。还可能跟我从小体弱多病有关系。

九派新闻：那在饮食上，你之前是像一些网友说的，喜欢喝饮料、奶茶吗？

于悦：恰恰相反，我特别讨厌甜的。我特别喜欢喝水，不是正常喝水，我是疯狂喝水。打个比方，有一年夏天，饮水机那种大桶的水，我一个人，三天就喝完了，就觉得渴。这样喝水的习惯，我从小就有，之前去查过，也没查出来个所以然。

九派新闻：确诊之后，你如何开始治疗的？

于悦：我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因为我的求生欲很强。我想，现在医疗这么发达，尿毒症病人的寿命肯定比以前长。一查资料发现，确实有人靠透析活几十年的。我就觉得，只要能活着就行，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我奶奶把我养大的，我不能让她看着我先走，我还要报答奶奶。

所以我不想放弃，在沈阳确诊后，就去上海的医院，想看看有没有不透析的治疗方案，但还是没办法，就植入了腹膜透析管。后来，又去郑州的医院排肾源的位置，为肾移植做着准备。2021年5月去排队，到现在还没有等到。

九派新闻：你的腹膜透析，是在医院还是在家里？透析费用完全是自己承担吗？

于悦：我之前贷款买了一台全自动腹膜透析机，平常在家自己操作，定期去医院复查。我腹部植入了一根导管，它是我的生命管，用来输透析液。每天24小时，我的肚子里都有药水。我晚上用机器透十多个小时，白天手动操作透析。

我现在的透析成本挺高的。用机器透析，每次要用一根透析管，45元不报销，每月用30根，也就是1350元，再加上透析液，我每月的自费部分要3000多元。这些治疗费用，家里承担不了。我爸爸每月工资只有5000元，要养一家人，自己过得都有点难。

【2】“送外卖比较自由”，每月赚1000多元

九派新闻：你之前做什么工作的，后来怎么开始送外卖了？

于悦：我上份工作是猫咪销售，我很喜欢小猫小狈。确诊之后，一开始我还是在好好工作，但因为身体情况经常要请假，时间长了也不太好，2022年10月我就离职了。直到今年5月之前，我都没有工作，一直是边治疗边休息，靠着之前的存款和偶尔直播卖货生活。

但流量很少，有一次我口干舌燥地播了四个小时，才赚到20元，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我想了很久要做什么，因为要透析，坐班的干不了，送外卖是最适合我的。它比较自由，还能骑着车溜达，顺便放松心情，我也挺喜欢的。

九派新闻：送外卖对你的身体状况有什么挑战吗？

于悦：热的时候，再加上找不到送餐地，就着急迷糊，感觉头晕。爬楼时累得大喘气。每次遇到爬楼的单，我就头疼。送外卖的第一天，我前四单全都是老小区爬楼的，最高的是8层。当然，我也不敢拿命拼，平时跑外卖都是身体好一点的时候，规律透析、按时吃药，这种情况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跑外卖。

但这个月，因为感染腹膜炎，已经十多天没跑了，我的体力跟不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感染腹膜炎是2023年10月初，那次相当严重，险些丧命。医生提醒我：千万小心，只有三次机会，腹膜炎会有残留，一旦抵抗力下降，还会再感染，腹膜炎严重会造成脓血症，全身器官衰竭而死亡。目前我治疗了十多天，效果有见好。

九派新闻：你送外卖每月的收入有多少，能覆盖医疗费吗？

于悦：我是众包骑手，比较灵活。我要根据身体状况去跑，感觉有劲儿就去送，身体不太舒服就休息。今年5月份到现在，每月能挣1000多元。

我是新手，实在骑得慢，路上要注意红绿灯、看车。不是找不到商家，就是找不到顾客，非常费时间。还会超时，有次我提前点了送达，被扣了50元，一天白干，那天我都没跑够50元，挺无奈的。虽然送外卖赚得少，我平常还会开直播卖货，两项加起来可以够得上看病。

【3】“大家不要再捐款了，接下来我自己慢慢攒”

九派新闻：你什么时候开始做短视频账号的？当时是什么考虑？

于悦：确诊之后，我去搜索了解这个病，发现很多病友发短视频记录患病的经历，也会直播。我当时正处于工作的低谷期，赚得太少，就想通过短视频覆盖我的医药费。

于是，我也注册账号，开始直播、开通商品橱窗。最近媒体报道后，我的粉丝增长了几万，有好心人在我的橱窗里下单，有人在直播间给我送礼物。我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多关注，挺惊喜的。

九派新闻：有些网友想给你捐款，你收到了吗？

于悦：这些好心人的捐款中，我只收了一部分小数额的，还有像5万元这么大金额，我受之有愧。我确实在为自己的肾源攒钱，但不想让大家误会我在利用病情吸收大家的钱。所以大家不用再给我捐款了，接下来我自己慢慢攒就行。我发视频是想分享生活，大家如果喜欢可以关注我，在我的商品橱窗里，大家按需要下单，我也能攒到一笔钱，早晚能攒到我的肾源费用。我起码要攒50万元，现在已经攒几万元了。

九派新闻：还有些网友留言分享和你类似的经历，你看到后什么感受？

于悦：我们这些亲身经历过的人，懂得彼此的苦难。如今只能往前看，过好当下每一天。虽然我也知道可能哪一天自己的生命就到头了，我会崩溃和难过，但我不会深入地想，现在开心地活着，就足够了。

九派新闻：你一直都是这么积极乐观的吗？

于悦：我的性格就是比较乐观要强，可能跟我从小的生长环境有关。我十八九岁就参加工作了，比较早地独立生活。

每次我跑外卖不顺利的时候，肯定会难过，气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但今天过去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还有新的开始。我的账号简介中有句话，“命运试图把我埋了，但我是颗种子。”这是我在网上看到的，觉得很适合自己，就改了一下。想表达的是，我不服输，不向命运低头。命运试图把我埋了，但我是颗种子，会带着生的希望发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