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1美元能买下5000万,却买不起一瓶水
2025-11-27 01:25:18 · chineseheadlinenews.com · 来源: 九州客
在去到当地前,我对于津巴布韦这个赤道以南遥远的非洲国度,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只是时不时会从电视和网络上收到关于其通货膨胀的新闻。
机缘巧合下,我有幸到访了维多利亚瀑布城----这个以世界三大瀑布之一闻名世界的津巴布韦旅游城市。它的一边,是宏伟壮观的自然奇观,吸引着世界各国的游客观光打卡,另一边,则是为生计奔波、为饱腹苦恼的本地人,惶惶不可终日。
这种割裂的社会现象,和津巴布韦复杂的国家历史交织在一起,让我切身感受到经济震荡对于一个民族的洗礼。
一、 1美元买下5000万
某天,我游荡在瀑布城街头。一个街角小贩看到我这张显然有些“异域风情”的亚洲面孔后,立马小跑过来,掏出一叠超大额的津巴布韦钞票,试图当做旅游纪念品向我兜售。小扮甚至能讲出几句中文,“好朋友,一美元,随便挑!”
习惯了以个位数的“元”为单位的人民币,乍一看到花花绿绿的本地钞票上印着一连串的零时----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一千万、五千万、一百亿的天文数字,着实有些恍惚。
我最终买下了这张5000万津巴布韦钞票。5000万的面值烫得人指尖发沉,却换不来一瓶当地产的矿泉水,甚至不如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它虽是货币,却充满了荒诞,最终也只是一份“到此一游”的猎奇纪念品,成为这个国家崩溃经济的注脚。
在津巴布韦的日子里,我几乎没见到本地货币流通。无论是酒店、餐厅,还是街头小贩,美元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本地人拿到1美元的兴奋,远超拿到一大沓本国货币。
一个主权国家,为什么会走到需要用别国货币来维持日常运转的地步?钱,到底是什么?当一个国家的人民集体抛弃了自己的法定货币时,又意味着什么?

津巴布韦街头的猴子
这片土地的命运,从19世纪末英国殖民者踏入时便埋下转折的伏笔。殖民时期被称为“南罗得西亚”的它,沦为欧洲列强掠夺资源的后花园,土地与矿产被大量侵占。独立后虽试图重塑经济格局,却在政策动荡与外部制裁中陷入困局。
那张被当作旅游纪念品的钞票,正是这一系列历史与现实交织下的经济创伤的标本。而那些在通胀中破碎的人生与挣扎求生的现实,更让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经济主权”四个字的重量。
二、货币崩溃的百年伏笔
津巴布韦位于南部非洲,北接赞比亚,东临莫桑比克,南面与南非和博茨瓦纳为邻。该国首都为哈拉雷,土地肥沃且矿产资源丰富,长期以来以烟草、矿产(包括黄金與铂族金属)与旅游(以维多利亚瀑布为代表)为经济支柱。
1890年,英国军队带着枪炮踏上这片土地,米字旗升起的地方,每人都分得3000平方米土地和采矿权。殖民者将原本自给自足的非洲农耕社会,改造为依附于殖民体系的单一经济:大片土地种上烟草供英国工业使用,矿产资源直接输往欧洲冶炼厂,本地黑人只能沦为廉价劳动力。

1980年独立后,津巴布韦试图挣脱殖民经济枷锁,土地改革成为突破口。但这场旨在纠正历史不公的改革,在二十年后却因操之过急的激进操作而陷入混乱:大量白人农场主被驱逐后,出现了一批新土地的所有者,由于缺乏耕作经验,反而导致农业产量锐减。
不久,曾占出口总额40%的烟草产业濒临崩溃,粮食从自给自足变为依赖进口。雪上加霜的是,欧美国家以侵犯私有财产等说辞为由,对津巴布韦实施经济制裁,冻结其海外资产,禁止其加入国际金融体系。
为填补财政窟窿,津巴布韦央行化身成为疯狂的印钞机。2008年,通胀率突破天文数字的231000000%,市面上出现100万亿面值的钞票;2018年新一轮通胀来袭,当地人储蓄再次被洗劫一空。
当货币失去价值,美元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硬通货。街头卖菜的小贩都能用计算器熟练换算美元价格,而那些印着总统头像的大额钞票,最终只能以1美元的单价,成为游客手中的历史纪念品。
三、一夜返贫的富商
历史书上的通货膨胀这四个字是冰冷的,而在津巴布韦,它是滚烫且残酷的现实。
如果说街头卖废钞的景象有些荒诞好笑,那么我在酒店旁边遇到的一个本地人,则让我真切地摸到了这个国家经济休克后留下的伤疤。

我住的酒店围墙外不远,有一片杂乱的空地,零星扎着几个破旧的帐篷。那里住着很多无家可归的人。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仗着自己江湖闯荡经验丰富,傍晚拎了两瓶啤酒就凑了过去,想找人唠唠嗑。在一个褪色的帐篷前,我遇到了马修(化名)----初见时他穿着一件领口磨破的Polo衫,但神情里还透着一股没被生活完全压垮的矜持。
几口啤酒下肚,马修打开了话匣子。他的英语非常流利,甚至带着一点英式口音,这让我很意外。“你别看我现在住帐篷,”他指了指身后那堆破烂,“几年前,我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马修曾经是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的中层经理:有宽敞的大房子,有两辆车,孩子在私立学校读书,过着让人羡慕的体面生活。在津巴布韦,这绝对是妥妥的中产阶级。
“那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解地问。
马修苦笑了一声,眼神变得空洞:“几年前我把资产都存成了津巴布韦币。”

2018年前后,津巴布韦政府为了解决财政赤字,再次试图推行本国货币政策,但随之而来的,只是又一轮的经济失控。
但马修是个老实人,也是个爱国者。他把半辈子积攒的财富,都老老实实存在了当地银行的津巴布韦币账户里。
一夜之间,汇率崩塌。
前一天太阳落山前,马修还算是个吃穿不愁的白领;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时,银行账户里那一长串数字倒是还在,但购买力却悉数归零了。原本能买下一栋房子的钱,在那几天里贬值得连换几个轮胎都不够。
“就像变魔术一样,我的奋斗、我的积蓄、我孩子的未来,‘噗’的一声,没了。”马修做了一个烟花消散的手势。
为了还债和生存,他卖掉了房子,卖掉了车,最后不得不搬进这个帐篷。
像马修这样的人,在津巴布韦不是少数。他们努力工作,遵守规则,信任国家体系,最后却被这个体系无情地收割。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现在津巴布韦人如此迷信美元----当信用崩塌时,只有握在手里的绿钞票,才能给他们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四、 当狮子也成为商品
在津巴布韦,不仅人的命运被经济裹挟,连动物也难逃厄运。
在瀑布城,有一个非常受欧美白人游客欢迎的项目----撸狮子(Lion Encounter)。只要付上一笔不菲的美金,游客就可以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近距离接触狮子,甚至摸一摸这些草原霸主。

狮子本该是草原上的王者,威严、自由、充满野性。但在这里,它们温顺得像一只巨型家猫,任由一波又一波的游客抚摸、拍照,俨然扮成了一个露天“猫咖”。旁边的工作人员则紧握着棍子,时刻警惕着狮子的动作。
这背后的逻辑很简单:生存。
津巴布韦的失业率常年徘徊在惊人的高位,有统计称高达90%。对于当地人来说,工业基本没有,农业持续萎缩,工作没有着落,家里常年揭不开锅。怎么办?只能靠山吃山,靠动物吃动物。
虽然项目方宣称这些狮子是孤儿,收入会用于保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本质上就是一场“为了人类的猎奇心,出卖动物尊严”的交易。
种种遭遇,不禁让我想起津巴布韦的邻国赞比亚。那里盛产铜矿,表面上是富得流油的资源国,然而矿产的开采权和定价权长期掌握在欧洲跨国公司手里。本地人挖出了矿,利润流向了伦敦和苏黎世,留给当地的只有由于开采造成的环境破坏和微薄的工资。
津巴布韦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没有自己的造血能力、没有强大的民族工业,只能把祖宗留下的自然资源:无论是地下的矿,还是地上的狮子----拿出来变卖,以换取欧美游客口袋里那一点点可怜的美元。
这是一种现代版的殖民掠夺。只不过掠夺者们不再需要动用枪炮,只需要用经济的锁链,就能让这里的人和动物不得不低头。
五、从非洲旷野回望中国
离开津巴布韦那天,飞机起飞,透过舷窗看着这片红色的非洲大地,我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一个被上帝偏爱的地方,有壮阔的瀑布,有肥沃的土地;这又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地方,通胀如猛虎,人心如浮萍。
津巴布韦的悲剧,本质上是失去经济主权后的连锁反应----殖民时期的经济畸形、独立后的政策失误、外部势力的制裁封锁,最终导致货币体系崩塌、民生凋敝。
那么,一个统一的、强有力的、拥有独立货币主权和完整工业体系的国家,对普通老百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辛苦赚来的钱,不会明天早上醒来变成废纸;意味着你的国家遇到危机时,有能力自我调节,而不是跪下来求外部资本的施舍;意味着我们不需要靠出卖尊严、不需要把狮子养成猫来讨好外国游客,就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津巴布韦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国家的经济安全,就像人手中的钞票----只有当它真正代表国家的生产力与信用时,才能承载起民众的希望。
那些在帐篷里挣扎的生命,那些被迫将狮子当作谋生工具的青年,都在印证一个道理:经济的根基从来不是外来的援助,而是内生的动力;国家的尊严,终究建立在自主发展的实力之上。

如今的津巴布韦,正从通胀的废墟上慢慢站起。当新的津巴布韦币在市场上逐渐流通,当农场里的烟草重新飘香,这个国家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书写重生的故事。而我们,也应从这份经历中汲取力量----经济独立和金融安全,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空气,而是需要我们这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用智慧和汗水去死死守住的底线。唯有坚持自立自强,筑牢经济根基,才能在变幻的世界格局中,走出一条稳定而坚实的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