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量不死：Thurman猫一杯编造“在巴黎拾到小学生寒假作业”事件
2024-04-15 05:30:22 · chineseheadlinenews.com · 来源: 漆园客
写在前面：
一个搞笑博主，炮制了一个段子，被众多媒体广泛传播，引起社会舆论，多个网友自称与秦朗相识对事件推波助澜，最后公权力介入调查，查清真相后进行处罚，各平台封禁账号。整件事情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魔幻，但这也不奇怪，毕竟魔幻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常态了。
本文的主要内容是：Thurman猫一杯编造“巴黎拾到小学生寒假作业”事件的发展经过；对事件经过简要分析；分析处罚的合理性；关于这次事件的个人思考。
一家之言、浅薄之语。如有冒犯，敬请谅解，如有指正，恭请评论。
1. 事件经过
Thurman猫一杯，女，原名徐嘉艺，自媒体创作者。截至2024年2月19日，哔哩哔哩粉丝数达465.6万人，抖音粉丝数达1873.3万人。[1]
2024年2月16日，自媒体博主Thurman猫一杯发布视频，称自己在法国巴黎拾到小学生秦朗的寒假作业，引发全网舆论浪潮。[2]
此后有自称为“秦朗舅舅”的网友进行评论：“秦朗我外甥，西场小学、一年8班，谢谢你啊好心人，外甥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之后“杨柏屹”账号还进行了直播，发布了舅舅给外甥挑选购买寒假作业的视频，不少网友越发相信其身份。[2]
2024年2月19日上午，极目新闻记者发现，“杨柏屹”账号的视频被删除，此后该账号主页显示因违反平台规定被禁止关注、禁止发送私信。[4]
据多家媒体报道，记者采访国内多个“西场小学”，校方均否认该校有秦朗这名学生，加上失主一直没有出现，不少人开始质疑“找秦朗”是不是一出摆拍的闹剧。[2]
2024年2月19日，Thurman猫一杯发布视频，称已和秦朗母亲联系上，对方不愿出镜。[2]
2024年2月21日，有关部门介入调查巴黎丢寒假作业事件。[3]
2024年4月12日，杭州市公安局西湖区分局发布警情通报，指出该事件为博主编造，已对其进行行政处罚。
2024年4月13日起，微信、微博、抖音、小红书、哔哩哔哩等平台均对Thurman猫一杯账号进行封禁处理。
从Thurman猫一杯发布视频开始，一波又一波的舆论浪潮，到如今被行政处罚，全网账号封禁，事件似乎已终于结束。未来，也许还会有当事博主“借壳重生”，可能还会有“粉丝”发布言论：指责公权力小题大做，执法严苛；博主发个搞笑段子而已，罪不至死；同类事件层出不穷怎么没出事？官方媒体转载传播怎么不受惩罚等等。未来如何，犹未可知。
2. 事件分析
关于学生与作业的关系本身就是互联网热梗，“作业写完但搞丢了”，“作业被狗吃了”，“作业被弟弟烧了”，“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迹”等言论或相关主题的视频总是在互联网上出没，反反复复，不休不止。小学生将寒假作业丢到法国的厕所里，还被人带回来了，这件事在事件之初能够获取巨大的流量倒是不奇怪。
也许很多人都看出来这只是一个搞笑段子，是虚假捏造的，而更多的人可能就不在乎它是真的假的，一场互联网狂欢，获得简简单单的快乐。大量的转载转发迅速拉高了事件的热度。这其中不乏官方媒体的参与，虽然一个小学生丢失了寒假作业这件事毫无新闻价值。但流量为王的时代，纵然是官方媒体，甚至于党媒、央媒也只是这场盛宴中的一环而已。
事件至此还只是互联网一场闹剧，无所谓“秦朗是谁”，也许随着热度褪去，最终被人们遗忘。但自称“秦朗舅舅”的网友将整个事件推向不可控，从动机上讲，这位网友可能才是真正的无底线追求流量，毕竟自认舅舅，万一事件是真的，对面博主找上门来又该如何应对呢？这份“魄力”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又或者这位也是行业从业者，一眼看出来这就是假的，才会毫无负担地蹭这个热点。（也有一种可能，这本来就是计划好的，但可能性很小，毕竟这么做收益小而风险高）
本来这种虚假段子层出不穷，如果没有人牵涉其中，利益被损害的话，事件往往最终是不了了之。但西场小学的名字以及江苏的地址使这件事情有了指向性、破坏性。
根据微博博主“江宁婆婆”的分析[6]，在2021年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7]其中明确要求“学校要确保小学一、二年级不布置家庭书面作业，可在校内适当安排巩固练习”。那么事件所曝光的信息就指向江苏的一所名为西场小学的学校公然违反有关规定，真实地给几所名为西场小学的学校带来了困扰。事件至此，继续调查下去可能就是必然的了。
也许在“秦朗舅舅”身份被揭穿，多个学校发布澄清声明、对事件真实性开始追查时，是Thurman猫一杯从这个编造事件中脱身的最好机会，毕竟有一个“一年级寒假作业”这样一个巨大的漏洞，只要声明自己编造了该事件，并特意留下“一年级小学生寒假作业”这个漏洞来表明事件的虚假性，可惜被网友忽略了，引起了不必要的社会热度。（不过该博主可能不清楚该项规定）。
但Thurman猫一杯选择了赌一把，赌不会有公权力调查下去，平台本身就是利益获得者，更不会有动力调查，因此她选择继续编下去，称自己找到了秦朗母亲，事件已经结束了。事后来看，这一操作无疑是坐实了自己散布谣言、破坏公共秩序的事实了。
3. 处罚合理性
网友对这个处罚的想法各有不同：部分人认为整治网红、规范自媒体生态是好事，大快人心。有人则认为一个搞笑博主搞了个一眼假的段子，公权力还介入调查、处罚，有这个必要吗？
杭州市公安局西湖区分局对当事博主处罚的依据是编造和传播网络谣言，扰乱社会秩序。各平台封禁账号的依据是中央网信办《关于加强“自媒体”管理的通知》和平台规则，从严整治“自媒体”造热点博流量的行为。
2023年7月10日，网信办发布《关于加强“自媒体”管理的通知》[5]，对于当事公司的处罚依据应该来自于第5条和第12条。
图1：网信办关于加强“自媒体”管理的通知的第5条
图2：：网信办关于加强“自媒体”管理的通知的第12条
因此，对当事博主的处罚是有理有据，有章可循的。而处罚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争议，主要是因为大众对这种创作在理解上有一定区别；有人认为看这种视频就是图一乐，真假无所谓；有人则认为层出不穷的段子肯定是编的；有人则可能认为事件过于离奇，所以可能是真的。
正如抖音平台的口号一样：抖音，记录美好生活。每一个人都在上面分享自己的生活，发表自己的言论。这无疑是进步的，它打破了过去信息发布权的垄断，使得每个人的建议都可以表达，但同时也带来的信息的繁杂与虚假信息泛滥的问题。
如今自媒体生态中创作与个人分享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尤其以当事博主所处的生活分享类领域，博主在平台上基于真实的信息扮演某种人设，分享生活和段子，博人一笑。但每个人的生活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平平淡淡的，没有那么多的故事性、戏剧性，最终进行半虚构的内容的创作是必然的，但又不肯主动声明这就是假的，不然就失去流量了，毕竟事先声明自己在讲段子的话，往往也就不好搞笑了。
在这种情况下真实与虚构不再严格区分，而创作者和平台使用者往往都默认了这种状态。按照有关规定要求的那样打上虚构标签是不可能的。在类似领域风格的博主的创作中，“我有一个朋友……”、“你有没有过……”、“我小时候……”等等是常见的话术，这种话术模糊了真实与虚构，毕竟都是不可考证的事情。如果这次当事博主不是以当时当地本人的经历进行阐述，而是以前段时间我有一个朋友的一段经历这样的话术将整个事件进行包装，可能还是不会引起政府和平台的处罚。
综上所述，这样的处罚应该算是一次处于灰色领域的处罚，散步虚假信息，占据公共资源是处罚的合理性，但这样的博主、这样的事件太多了，在实际的处罚上更多的是以一种枪打出头鸟的行为逻辑在落地，只要不引起巨大的负面舆情，平台和政府监管都是听之任之的。
4. 个人思考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场网络闹剧的成型并非一个无下限博主的一己之力所能完成的，这其中也有网友的广泛参与、官方媒体的推波助澜，因此单纯的“流量为王，利令智昏”、“创作无底线”的道德批判是不够的。此前网信办的种种规定与平台规则已经大大加强了对于自媒体的管理，但从这次事件总结一些经验教训，逐步细化自媒体生态管理。
对于一个创作平台，创作自由是重中之重，是必须得到保障的，创作自由是自媒体生态蓬勃发展的必由之路，创作有自由，在形式的创新和内容的优质才是可能的。而保护创作，一个经过合理的充分讨论的细化规范就是基石。在现代社会，搞什么“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和“一刀切”管理对于制度建设、内容建设都是最大的伤害。
其次是权责划分，自媒体生态包括政府监管、平台管理、自媒体创作和使用者四方。
政府拥有执法权，也有维护舆论场的义务，因此需要政府来制定底线规则，而政府更重要的职责是监督平台管理。平台本身就是流量为王这场盛宴中永远的获益者，没有政府的监督管理根本就没有动力去制定规范并执行。而政府对平台的管理最好是垂直管理，由中央部门直接进行管理，而不是每一个地方政府、每一个官方部门都可以对平台管理指手画脚。社会中也不乏地方政府的负面信息被强行压热度的事件，垂直管理更有利于监管层面的权责明晰，在监管方干涉内容创作、约束创作生产力时就明确谁的锅谁来背。
平台负责制定具体的管理规则，并不断细化修改，随时代进步而完善。因为只有平台才能大量接触到自媒体内容创作，掌握后台数据，进而可以更好地制定规则，细化规范。
平台首先应该是规范账号的管理，对于账号注册进行限制，保证账号是真实个体注册，对注册数量进行限制，不必是一人一号，毕竟对于部分创作者来说，创作账号和个人使用账号还是要区分的。账号是自媒体生态的基层单元个体，管理好账号才能打好建立良好的平台生态的基础。但事实上平台在打击水军，虚假账号上始终没有长足进步，主要在于平台要保证自己的流量，至少在账面上保证自己的用户数量，才能获得投资方、广告商的青睐。
对于自媒体生态中创作与个人分享之间的界限难以区分的问题，平台应该细化管理规则，对于粉丝量、影响力达到一定程度的博主应该强制要求创作身份和个体使用者身份进行分离，以创作者身份进行发布的内容则可以根据创作规则进行规范,严格要求。
在账号的所有权定性上，依然有讨论的必要。笔者是不赞成平台随意封禁帐号，甚至于只要是封禁就不可以。如果平台可以自主封禁帐号，那是否意味着使用者其实并没有账号的所有权，而只是使用权。现实生活中刑事犯罪也不至于注销户口啊，在互联网时代，大量平台已成为基础设施，平台账号对于一个人来讲已经部分拥有了身份证的属性，随意封禁总是不可取的。当然企业类账号的管理上可以严格一些，毕竟企业注销还是有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历史发布的保存。随意删视频、删作品，封帐号的行为，在笔者看来，无疑是对着野蛮生长的自媒体生态一次更为野蛮的一刀切，不利于整个自媒体生态的净化和规范。互联网上往往有大量内容得不到保留，信息被广泛转载传播，结果原始信息一删，连事件全貌都不可知。历史合订本应该是每一个创作者要经受的考验，笔者认为网络墓碑制度是自媒体生态规范的助力。一方面它方便使用者对自媒体创作者的创作风格、创作定位、历史事迹有更清晰的了解；另一方面对自媒体内容创作者有一定威慑，有助于良币驱逐劣币，净化自媒体创作生态，当然每一个自媒体创作者都有可能因为疏忽发布虚假信息，言语表达不当，创作内容有错误。但挨打就要立正，这是一个内容创作者的义务，唯有岁月可见真心。
在创作内容上，认为可以从“真善美”三个维度进行评价。
真，创作内容的真实性是怎样的？是新闻时事还是短剧创作？个人生活分享还是摆拍伪纪录。种种创作内容因其属性不同在真实性上的体现亦不同。
善：创作内容体现了什么样的价值？是科普性的提供知识的价值还是提供搞笑、安慰的情感价值，又或是新闻时效性的传播价值等等。
美：创作内容有什么艺术价值吗？作为图文作品或是视频作品，其在文字表达、视听语言、创作构思等等艺术层面有何价值？
自媒体有着众多的领域，新闻媒体类博主、数码汽车测评类博主、舞蹈音乐影视类博主、探店美食类博主、知识类博主等等，笔者也并非对各个平台、分区都有深入了解，但仅从个人的浅薄认知里也能看出这些领域的创作逻辑完全是不同的，不同的创作逻辑本身就是在“真善美”三个维度上有着不同的侧重。正如部分人都这次处罚的不理解，因为在大众认知里，一个博主发个搞笑段子对其真实性的要求不应该和其他官方新闻媒体账号一样，反而是众多媒体的推波助澜毫无新闻工作者的职业道德。因此，笔者认为对于自媒体账号管理细化最重要的就是划分赛道，针对不同的分区做出不同的规范要求。
比如科技数码博主、美妆博主、探店美食博主往往做的是测评推荐类视频，那就应该要求这类博主明确指出哪些是商业合作类的视频？哪些是作为创作者无关商业利益的创作？
比如音乐影视类博主，在创作规范上应该着重于版权问题，同样的也要有商单创作与个人创作的区分。
比如法律、医学等专业领域的博主就应该按照有关规定那样对其资格进行审查，类似的科普类的知识博主，就应该如论文创作一样给出观点、内容、数据的具体来源。
最重要的就是时事类、新闻类的博主，这一分区创作的内容往往有较大的社会讨论和影响，对其规范与要求应该格外侧重于“真”这个维度，对于其创作发布应该要求发布者给出具体的信息来源，借鉴传统媒体上真实性的要求来规范自媒体新闻时事的创作，而不是让自媒体“无起因、无结果、无信源”的新闻时事类视频的创作反过来影响、拉低了整个新闻媒体的职业道德，职业标准，大量官媒在创作中都已经不给出具体信源，而是一些“有媒体”、“有视频”“有博主”这类表达。
而事件中涉及的生活分享类博主，很难用新闻的真实性要求，或者我们可以打上标签：仅为个人表述经历，不具备真实性。
我们不得不承认，有大量话题挑动着群众的敏感神经，这些话题或者是网络热点，如这次视频中的“小学生寒假作业”，或者是有着坚实生活基础的社会矛盾，如性别矛盾、婆媳矛盾、婚姻彩礼矛盾等等，我们在互联网上可以看到大量诸如婆媳争吵，情侣异地出轨，女友父母要高额彩礼等等视频、图文，无不跳动着网友的敏感神经，也许大部分人都可以直接看出来这些都是摆拍，但这些现实生活中本就存在的群体矛盾是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的，即使事件的假的，但这些矛盾是真实的，讨论是真的。
平台的使用者分享自己的生活可能就有这些内容，而营销号也可能摆拍这类矛盾赢得流量。所以平台应该通过大数据和算法建立有效的监督，当社会事件的热度达到一定的阅览量、讨论度的时候应该及时介入，要求事件当事方给出确实的事件证据，保证事件的真实性。亦或者打上标签，声明事件来源无法确认其真实性，或者事件表述仅为一家之言论，谨慎观看。
笔者并非熟悉各个分区，以上内容只是简单举例，还是那句话，规则的细化是平台的责任，平台应该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指定合理合规的创作规则。
正如资本有其增值的欲望，流量也有其自我膨胀的倾向，对于个体来说也许我们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安心做个人创作，但群体不会，整个自媒体生态不会。只有细化规则，奖惩并行，才能使用好这把利剑，才能创作出更多的优质内容。
世事浮沉，尤其在互联网时代后，多少公众人物种种原因获得巨大的流量，但终归是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多少网红浮浮沉沉，今日笔者于此侃侃而谈，而未来难免有一天“因言获罪”。人生起落里，唯流量不死。
参考资料：
[1] Thurman猫一杯_百度百科：https://baike.baidu.com/item/Thurman%E7%8C%AB%E4%B8%80%E6%9D%AF/59429021
[2] “秦朗巴黎丢作业”事件女网红否认摆拍，律师：若虚构则涉嫌侵权或欺诈-潇湘晨dd报-2024.02.20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91392628559529314&wfr=spider&for=pc
[3] 有关部门介入调查“秦朗巴黎丢寒假作业事件”-环球网-2024.02.21，https://mp.weixin.qq.com/s/FOwni2xHejt3HXHA4XSs6Q
[4] 小学生寒假作业落在巴黎？女网红声称已找到孩子妈妈，网友仍表示质疑-极目新闻-2024.02.20，https://new.qq.com/rain/a/20240219A099SU00
[5] 关于加强“自媒体”管理的通知_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办公室，https://www.cac.gov.cn/2023-07/10/c_1690638496047430.htm
[6] “为什么编个寒假作业... - @江宁婆婆的微博，https://weibo.com/2382356540/O9A7diYjh?pagetype=profilefeed
[7]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https://www.gov.cn/zhengce/2021-07/24/content_562713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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